周承远带着手下兵士赶到的时候，就看到乐无异笑嘻嘻地站在资料室门外，手里拎着一只小小的方盒子，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周承远隶属于主要负责地面防御的天璇部，这个月恰好负责科学部的安保工作，谁想居然有人能闯进中央实验室，秉持着一个非技术性军官对技术宅天然的鄙视心理，他甚至还有点幸灾乐祸——平常一个个得瑟得要命，动不动就自己改装安全系统，全然无视他们的专业部署，这回栽了吧？
但幸灾乐祸归幸灾乐祸，出了问题他们也有责任，而且还不小。
十几支黑洞洞的枪管指向了乐无异。
“大家不要这么紧张，虽然现在的新型粒子枪已经将走火率压到了低于十万分之一，但是万一有人手一抖开枪……那就不好玩了。”
“放下你手里的东西，把手举起来！”周承远大喝。
“不行不行，”乐无异摆摆手，“我放下的话，炸弹会爆炸的。”
他抬起手，示意自己的拇指正按在方盒子中央的红色按钮上。
“你想做什么？”周承远问。
“没什么事情，只是希望大家能在这里陪我一会儿。”
周承远偏过头，对手下使了个眼色。
“不要让他们试图从别的途径进这个房间，我还年轻，不想死。”乐无异愉快地摊了摊手，丝毫不在意对面已经有一半枪口的准星跟着他拿着方盒的右手来回移动。
“怎么了？”
清和的声音在人群后响了起来，和他一起来的还有夏夷则。后者的目光如果有形有质，这会儿乐无异估计已经被凌迟了。
乐无异下意识地哆嗦了一下：“那个，清和教授晚上好，真不好意思连累您大半夜地跑这一趟。”
“……”
全场寂静，周承远简直难以置信，这个年轻人别是烧坏了脑子吧，这种轻松自然的口气怎么听怎么不对啊！
“乐公子，你来想要拿走什么？”清和问。
“我来拿昭明代码和当年长安星从秦陵那里获得的关于流月星人的所有资料。”乐无异对着周承远，放缓了语速，每一个字都发得清晰，“没有人指使我，也没有人与我同谋，我只是为流月星人的遭遇感到不平，他们为人类做了那么多事，却没有得到应得的回报。现在他们的生命正在遭受威胁，每天都有人死去，所以我一定要拿到代码。”
他笑了笑：“我只是做自己认为对的事情，如果今晚我不来，可能会后悔一辈子的。”
“乐无异。”
清和还没有来得及说话，一旁他的小徒弟就开了口。
“乐无异，为什么。”
“呃……”乐无异挠挠头，“就是我说的这些原因啊，你还想问什么？”
“即使是为了你心目中的正义，也总有通过正规渠道可以实现的方式，为什么不耐心等待？”
“夏先生，我可能等不了那么久，抱歉。”
乐无异多少有点急躁。
夏夷则本不应该出现在这里。哪怕他的父亲和哥哥知道他们两个人之间的关系，只要他今晚不出现，因为乐无异是谢衣的徒弟，这笔帐未必能安到夏夷则头上去。他手里的牌不少，明面上的身份却太低，最不应该做的就是授人以柄。
他自己即使被捕也不一定会受到太大的伤害，魔患未平，谢衣手里还有权力，乐绍成的人脉也不是放着好看的，还有狼缇……只要不死，哪怕是终身监禁，等夏夷则登基之后也不过是一道特赦令就可以解决的小问题。
但夏夷则不一样。夏夷则一旦被捕，在检查时就会暴露他的基因问题……然后他的政治前途就全完了，对于他来说，败就等于死。
这不一样。
乐无异执拗地望着夏夷则，这和我认识的那个夏夷则不一样。
我认识的夏夷则一直是冷静理智的，他会权衡利弊，会保护自己，只要我帮他解决一点小小的困难——这困难的产生并不是他的错——他一定能够站在最高的位置，救我出来。
夏夷则缓步向前，毫不相让地与他对视。
乐无异腕上的通讯终端滴滴滴响了起来，顿时在场军士的枪口再一次整齐地对准了他，气氛再度紧绷。
“别紧张。”不要打雷的投影在他手边蹭来蹭去地卖萌，乐无异随手摸了摸它的头，“五分钟到了，感谢大家的配合，现在你们可以逮捕我了。哦，还有，根本没有什么炸弹，我骗你们的。”
他随手把小方盒一扔，双手高举。
“……”
周承远觉得自己的心脏受到了莫大的考验。
“带回去！”他气愤地一挥手。
妈的，刚刚他还真信了！
“请等一下。”
夏夷则迈出两大步，伸开双臂拦了一拦准备冲上去的兵士：“我是摇光部主舰通天号舰桥参谋夏夷则，这位乐无异是我的同僚，我还有两个问题要问他。”
战场永远是军人上升速度最快的地方，摇光部深入敌后，屡建奇功，升迁机会多得大家可以直接摇点，夏夷则此刻已经是少校了。他肩上的军衔最终压服了周承远，示意在场诸人往后退了两步，让夏夷则可以与乐无异交谈。
“你有什么要和我说的！”乐无异觉得自己一腔回护之意都被这人全然无视，快把他憋死了。
“你做这样的事，不怕连累我吗？”夏夷则低声说。
“夏先生，我只是懒得去想一些事情，但我不傻，我们两个之间，你才是他们不可能放过的那一个，如果我们之间非要用连累这个词的话，只有你会连累我，我不会连累你的——如果你今天没有傻到在这里出现的话！”
他看着夏夷则没有丝毫想要结束谈话的意思，不得不按捺脾气，放软了声音：“夏先生，以你现在手里握着的东西，没有明面上过得去的证据，单凭我们是好朋友之类的，他们动不了你的。现在你马上回去，就当没有来过这里……不、不行，让我师父帮你做个证，就说你真的有军务要问我吧，总之你先把自己撇干净，这种事情还要我来教你吗！”
“你确定你不会连累到我？”夏夷则依旧不依不饶。
乐无异觉得自己的怒槽快满了。
“这种事情不可能有百分之百的把握，但是我相信只要我不承认这件事与你有关，以你的能力一定摆得平。”
“你错了，无异。”夏夷则突然笑了笑。像百炼钢化作绕指柔，堵得乐无异满腔火气丝毫都发不出来。
然后他转过身，依旧保持着微笑。
“乐上尉取得昭明代码一事，是我授意。”
在众人剧变神色与身后乐无异的惊呼之中，他侧首低笑。
“我还是喜欢你叫我夷则。”
乐无异所发出的加密信号伪装成一封普通的星际邮件，以他的geek朋友们搭建的平台作为跳板，通过外星民用卫星进行传输，并未采用超光速通讯模式——超光速通讯在军部的监控之下，他毫不怀疑刚刚周承远的第一个命令就是封锁这座大楼的对外通讯——所以大约要五个小时才能到达龙兵屿。
此刻的谢衣刚刚醒来。
他伸了个懒腰，看到沈夜已经醒了，床头灯亮着昏黄光晕，给少年镀上一层柔和轮廓，他手里拿着一本杂书，看得心不在焉。
“阿夜……你终于醒了，我去找瞳来给你做检查。”
谢衣刚要起身，就被沈夜拉住了手腕。
“不急，陪本座躺一会儿。”
“可以吗？！”谢衣二话不说脱了外衣，像一只大型宠物一样蹭上床，隔着被子揽住了沈夜的腰。沈夜素来敏感，此刻痒得有些难耐，下意识缩了缩，伸出手去推他。
“阿夜……你没事真是太好了……我很担心——”
谢衣突然瞪大了眼睛。
灵力凝结成锋利的刀刃，准确无误地刺入了他的心口。
谢衣半张着口，什么也没说，他的样子有点傻，眼下的红色魔纹在床头灯的光影中被无限拉长，看上去像是一道泪痕。
他握着沈夜的手，没有问为什么，甚至没有补完未出口的那个你字，只是将那只冰冷的手塞回被子下面，动作轻柔。
然后闭上了眼睛。
“砺罂，滚出来，你可以检验了。”
沈夜按着自己的额角，神情倦怠而疲惫。
“呵呵呵呵呵哈哈哈哈哈哈……”砺罂在半空中现身，绕着谢衣转了两圈，“大祭司果然不愧是大祭司，居然真的下得了手……哈哈哈哈哈哈哈……”
“闭嘴。还有，把代码交出来。”
沈夜睁开眼睛，眼中神色甚至让砺罂都下意识地后退了两步。
“大祭司怎么就知道我会遵守诺言呢？万一……我身上根本就没有代码呢？”
“砺罂，你太蠢，又总是以为自己太聪明。”沈夜凌厉的眼神不过持续了一瞬间，就再度回到茫然的状态，“像你这种人，打赌的筹码一定要握在掌心里才安心。就算秦陵军方真的没让你带出来，你多半也会把最新的研究成果做一个备份。有这一份东西，应急就足够了。何况我们既然已经倒向人类一边，就有信心从他们那里拿到原始研究资料。”
“我知道你会否认，像你这种内心虚弱的人，唯一做得到的事情也不过是在旁人的负面情绪中获得自己的优越感。你想看本座追悔莫及的样子，但本座此刻没有心情陪你演戏。”
他捻了捻自己的耳垂。
“瞳，砺罂会把最新的昭明代码移交给你，然后让他滚。”
他挂断通讯，挺直了脊背，直视着砺罂。
“本座不想杀你，你还有机会回到秦陵去看着你的星球覆灭。别逼本座食言。”
真不想剧透，我是绝对不会剧透的233
还有一章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