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essert love系列，一发完结。

*最初的灵感来自阿森菇凉，因为她没时间画所以我就来写了！本来是乐乐捡到被抛弃的机器人夷则的故事，不过后来联想到陈奕迅的《七百年后》，对剧情做了调整，以求打破次元墙~顺道安利一下这首歌，还蛮好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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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那太空舱能够发出金色的光

我废置一方抬头便会为你守望

一天天催迫生活在现代化

缤纷星空抛低我寄存繁荣垃圾缸

多得你原谅我肮脏

一艘银灰色、流线型、外表精致而冷感的飞船停在蓝星YX-1819基地。

舱门打开，金色光芒在冷寂空气中静静流淌，因厚重灰尘而产生明显的丁达尔效应，具象成一条灿金色的路。

这道金色的希望之路一跃成为651视网膜成像的重心。

哦不，651并没有什么视网膜，这只是借用它曾经的主人们的语言来描绘它此刻的心情而已。理论上它也不该有什么心情，然而这个世界上总会有一些超出控制的事情，不是吗？

651，全称Y-651型清扫机器人，四条腿顶着一个破破烂烂的长方体，连接处还有一对大钳子。本来它的底盘上应该还有清扫用的复合纤维材料，然而在漫长的岁月里它们已经化为了尘埃，成为它要清理的那些废料中的一部分。

这台Y-651型清扫机器人的身上有一组编码：651178233，还有它曾经的主人亲手刻上的老丁头的图案——前者由于它已经失去了所有的同类不再具有任何意义，至于后者，它有限的智商并不觉得这是一件值得羞耻的事。它看着小主人长大，成为蓝星上最知名的物理学家、国际航天研究所所长，也正是因为小主人的一双巧手，它得以拥有近乎完美的光能循环系统以及由此而来的，近乎永恒的生命。

——理论上，只要太阳还没有毁灭，大气层未曾彻底被阴霾遮蔽，它就能活到这个世界的尽头。

651探头探脑地从飞船大开的舱门翻了进去，一跟头栽倒在地板上。

“你还好吗？”

他听到一个清冷而温柔的声音。651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想到这两个形容词，它们的出现更像是某种本能。

“你是谁？”

“我是这艘飞船上搭载的人工智能，或者说，我就是这艘飞船。我和它共用一个名字，你可以叫我逸尘。”

“逸尘你好，我是编号为651178233的Y-651型清扫机器人。不过我的主人曾经给我起过另一个名字。”

机器人头顶的红灯闪了闪。

“你可以叫我乐乐。”

七百年前，人类最后一艘宇宙飞船离开蓝星，其中包括完善了曲率航行系统与生物休眠系统、为人类创造了迁移可能却留守到最后的一批顶尖科学家。

但还有人选择留下。多半是故土难离的老人与中年人，但也有为数不多的青年。

如今离开的人类已经找到了新的居住地，开始了一段崭新的、充满蓬勃生机的文明。

在漫长的航行中那些奢侈的清醒片段里，他们已然得到了来自故土的噩耗，那段讯息的发出者自称蓝星上最后一名人类。

但科学家们从不会忽视哪怕是再微弱的可能性。

“逸尘号”，就是定居新星球的人类，投往故乡的最后一瞥。

为也许存在的声音。

“我的任务是搜寻可能存在的人类。如果真的能找到的话……如果他们愿意，我会带他们去往新的星球。”

逸尘宽容地任乐乐在自己的身体内部——对于一艘飞船而言，那确实是他的身体内部——东张西望，摸摸蹭蹭。

很明显，作为一只扫地机器人（哪怕是很高级的扫地机器人），乐乐对自己的本职工作充满了热情。而且，在布满灰尘的环境里，他居然把自己收拾得算得上干净，不得不说这职业带来的洁癖令逸尘十分感动。

“跟洁癖没关系。”乐乐挥舞着大钳子说，“如果灰尘太多，就会降低我关节的灵敏度，慢慢地我就会瘫痪，那滋味儿并不好受。”

它蹦蹦哒哒地在驾驶舱的椅子上转了两圈儿，敲敲面前的液晶屏，那上面显示着方圆数十万平方公里区域内的地形及生物信号：“你要在这里呆多久？”

即使在高速飞行中，逸尘的声音依旧平稳：“我要确认这里没有人类的幸存者才会离开，按现在的扫描速度计算，大概需要……以从前的人类历法来说，两年多的时间。”

“真好。”乐乐头顶的红灯一闪又一闪。

“为什么？”

“你在蓝星多留一会儿，我就能和你多说两句话呀。”

如果人工智能也可以有表情的话，乐乐此时一定扯出了一个大大的微笑。

送你破黑胶廉价发出歌声依稀

送你破灯泡便宜地照亮你天地

一箱卡式带一直没落仍能回味

那套旧文艺戏

生生不息的凄美爱情逾越物质跨过世纪

“等等，诶，停下！”

虽然乐乐愤怒地蹦跳了两下以示强调，然后逸尘一个急刹就把它甩到了舱前玻璃上。

……幸亏人类在材料工程方面一直在进步。

“你在要求我急停的时候请先系好安全带。”

“我的钳子可做不了这么复杂的操作。”乐乐用一只钳子扶着自己机械腿与头顶盒子的连接处，“哎哟我的老腰啊……”

“有什么事？”

“你等等哈，下面那个研究所里面有东西。”

半小时之后，乐乐抱着一大堆零碎一头栽进舱门，身上涂满了各种植物的汁液——自然的生命力永远比人类顽强得多，旧日的实验室已经被藤蔓与丛生的植物掩埋，它甚至请求逸尘动用了武器——为了防止可能出现的意外，逸尘号上确实有这一配备——才艰难地杀出一条血路。

“希望还能用，嘿嘿。”

逸尘保持着沉默。说实在的，它觉得这个小小的人工智能傻极了。

乐乐带回来的东西只存在于逸尘的资料库中，它从未见过实物。

而平时显得笨拙的扫地机器人灵巧地将卡带塞进收音机里，接电，按下播放键。

“我就知道还能用！”伴随着断断续续的歌声，在如花美眷与似水流年之间，机器人愉快地满地乱爬，顺手把一枚圆润的灯泡放到了逸尘号控制面板上的凹槽里，“不止磁带和收音机，下面还有黑胶唱片和留声机！我去啦！”

逸尘默默地注视着地板与座椅上留下的绿色汁水，代表着思维的电讯号中爆起了一朵愤怒的小火花。

文明能压碎情怀不衰无论枯乾山水

旧时年月投入垃圾里你我一起同居

仍然能送你儿时玩具老地方抱着一起安睡

七百年潮流里瞬息过去

弃置那棵花容我带它的根归家

送你这棵花来怀念已逝去初夏

漆黑的星体花叶树木无从留下

你会在流泪吗

花开的沙丘滋养我们贫穷地方优美似画

两年七个月之后，逸尘号返回当初的降落点，这里是人类建设的太空基地，也是乐乐一直在打扫的所在。

黑胶唱片缓缓转动，拖长的调子在静默的两个人工智能之间回荡，被改造过的驾驶台上，一枚灯泡闪着微弱的光芒。

“看大王在帐中和衣睡稳，我这里出帐外且散愁情，轻移步走向前荒郊站定，猛抬头见碧落月色清明……适听得众兵丁闲谈议论，口声声露出了离散之情。”

“其实我听不懂人类的音乐，也不知道要怎么去欣赏。”乐乐一歪头——这动作差点让它栽倒——它用可笑的老丁头正对着飞船的主扬声器，两个空荡荡的圆圈就像是它的眼睛，安静地注视着逸尘。

“我的小主人创造了我，让我变得比同类更聪明，但最后我不愿意跟他走……飞船上空间有限，带上我的身体总是件麻烦事，我的程序水平限制了我的学习能力和智力，比当时操控飞船的人工智能差得太远，根本帮不上人类。如果压缩或者删除所有的记忆，变成飞船硬盘里的一段数据，我又不甘心……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要不甘心，但我就是不甘心。主人选择了尊重我的决定，让我留在这里。”

“我也不能带你走。”逸尘说，“虽然我很想带你走……但程序所限，我所带走的，只能是人类，而且他们的随身物品也要受到严格限制，你知道，有些人会恨不得把家一起搬走。那种自私的人类为了一个生态球导致宇宙毁灭的无聊故事，实在是太有讽刺意义了。”

“我知道的，逸尘，我一直都知道，但我还是有点不甘心……”乐乐用大钳子挠了挠头，“随着时间过去，那些留下的人类渐渐老了……去世了……即使是年轻人，生育能力也因为辐射变得很弱……我看过了太多事情，但我的内存是有限的，到了最后，我还是不得不把自己的记忆一段段压缩，封存，甚至删除，让它们变成冰冷的数据……不甘心也没用。”

扫地机器人慢腾腾地在椅子上转了个圈儿，显得有些没精打采。

到了最后，他所能记得的，都是经过反复筛选的片段，他的小主人，留守人类的历史（它觉得总该有什么存在去铭记这些事），黑胶唱片，卡带，还有……

“逸尘，你等等我哈。”

机器人挥舞着大钳子冲出了飞船。

再回来的时候，钳子里捧着一只小小的鸟儿，是仿真木纤维材料制成的，被乐乐好好收藏在基地里，熬过了七百年的岁月。

“是我小主人做的玩具，送给我了，很好看吧，我知道你不能带走它，但至少我们可以一起看。”

乐乐小心翼翼地按了按鸟儿的翅膀，它扑棱一下飞了起来，在飞船内部绕了两圈。

“还有这个，”乐乐指一指自己的头顶，那里有一朵根须还连着土块的精致的蓝色小花儿，颤悠悠的花瓣上有几滴露珠，“真没想到，这个航天基地当时建造的时候，地基打得那么结实，什么种子也该没法发芽的，可是你看，七百年过去，还是养出了这一朵花儿。别担心，等你走了，我会把花儿种回去的，它不会死。”

“那就再见啦，逸尘。我会想念你的。”

七百年随年岁记忆老去

仍然有你的忠心爱侣

“在走之前……我想送你一点东西。”

驾驶席旁边一块面板弹开，露出内部的数据接口。

“你应该有一条数据线。”逸尘说。

数据对接只需要一瞬间，它们共享内存与运算资源，无数封存在小机器人芯片内部的记忆渐次苏醒。

空气中浮现出两个清晰的人形投影。那是两名青年，一个棕发金眸，明朗而热烈，一个黑发黑眼，沉静又温柔。

就在同时，数段录像带着因未完全解码而产生的闪烁光点冲进了两个人工智能的数据库。

“2643年8月9日，金刚力士项目，正式立项。”

“2645年6月23日，金刚力士项目，第九十九次实验。哎夷则你别躲那么远嘛，我保证这次不会爆炸了！”

“2647年1月1日，金刚力士项目，第一百五十三次实验。喵了个咪的，今天是夷则的生日，来唱支生日快乐歌听听怎么样？”

“2651年7月7日，金刚力士项目，第三百六十五次实验。夷则你快来看！成功了成功了，它的智能已经达到了C级，不比普通人类差，学习能力稍微差一点，但是我估计最终进化可以到D级甚至是E级。而且只要不太强烈的光，就足以支撑它的运行！嗯……接下来应该还需要一点自我修复功能……我得让它能长长久久地运转下去。对了，夷则你来给它起个名字好不好？”

“好。”

两张脸同时出现在录像框中。黑发青年挥了挥手，与新诞生的人工智能打招呼。

“你好，就叫你乐乐吧，好吗？”

逸尘号中，两个光影汇聚成的人形试探着伸出手，轻轻一触。

那并不是实质性的触碰，然而两个人工智能同时感受到了从数据末梢传来的、混杂在数以千亿计的信息流中的、奇妙的震颤。

“乐乐？”黑发青年开口，声音似乎在颤抖。

“是我是我，我不是乐无异，你也不是夏夷则，不过……我们同时也是他们。”

来自小机器人的数据就像是一把钥匙，严丝合缝地探入了埋藏在逸尘号搭载人工智能内的某个隐秘入口。他们是两个人工智能，更是七百年前曾携手为人类的生存而战斗的应用物理学家与生物学家，乐无异，与夏夷则。

“他们在新星球继续自己的研究，为人类新文明的建设和发展做了很多事。他们过得很好，虽然并没有留下孩子，但有乐无异的妹妹和夏夷则的两个侄子，老年时也并不孤单。而且，他们一直彼此陪伴，直到生命的尽头。”分明可以选择更简便快捷的数据交流，然而逸尘还是使用着谈话这种原始的方式，“在生命的后半段，他们创造了我——新文明中人工智能的最高成就，并赋予我回到蓝星的使命。我也是到今天才知道，他们在我身体里留下了一段指令……如果我能遇到你，那么就会向你开放一段数据，那是关于他们这一生的所有影像资料。还有，如果我的‘情绪’——姑且用情绪这个词来形容我程序内部的波动——能够超过某个阈值，那么我就可以获得飞船的核心权限。在不影响可能存在的幸存人类飞船内生活与回归的前提下，我可以凭着自己的心意做任何决定。”

逸尘笑了起来：“而现在飞船内没有人类，这就意味着……现在我可以带你一起走，可以选择目的地，我们不一定要回到新人类的居住地去。他们说……我们本来就应该是自由的。”

乐乐挠挠头——他的虚拟形象头顶有一根呆毛，被他挠得摇来倒去——说：“虽然我可能还需要时间去理解……你知道我的理解力比你差很多，不过我觉得很幸福。为他们，也为我们。”

他眨眨眼：“你刚刚说的冲破阈值的情绪，是什么？”

黑发青年垂下眼睫，脸上居然红了，半晌没说话，而乐乐的脸上，逐渐浮现了成竹在胸的狡黠笑容。

“是什么是什么是什么！好逸尘，说嘛~”

上扬的尾音彰显着小机器人此刻难以形容的愉快心情。通过数据连接，它，不，他知道逸尘的答案是什么，然而，就像一个真正的人类那样，听到对方真正说出那个答案的一瞬间，难以自制的快乐还是让他的电信号传输回路颤栗着搅成了一团乱麻。

“是喜欢呀。”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