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大家还没忘记前面的情节……OTL年底实在太忙了。
祝大家圣诞快乐新年快乐呀~
其五·遗音
(1)
在被两位龙王有意无意中摆了一道之后,乐无异与李焱终于找到了楚随风口中的那个小岛。
岛屿面积不大,笼在一层若有若无的淡紫色烟雾之中,虽在水下视线不能及远,但也看得出整体轮廓——那烟雾在水中依旧保持着完整的形状,着实诡异莫名。
“楚随风说,这个岛叫龙兵屿,岛上应该有能修补魂魄的东西。”乐无异小心翼翼地表示。
“嗯。”李焱点点头,再无二话,自觉地挡在乐无异面前,缓缓靠近小岛。
乐无异暗自出了一口气。他不知道自己瞒不瞒得过李焱,现在对方愿意摆出一副相信他的姿态,当然是最好的。他一时觉得自己与面前之人早已经处在谈恋爱的状态,一时却又被现实强制拉开一段不算太短的距离。
真不知道这人到底在别扭什么,再这样下去,自己迟早精神分裂。
乐无异恶狠狠地趁对方转开目光的瞬间瞪了李焱一眼。
越近小岛,紫色雾气越浓密,李焱回首低声问乐无异:“你带了闭气的符咒吗?”
“你要?”乐无异随手掏出一把来。
“……”
李焱对这种土豪作风不予置评,抽了一张拍在乐无异脸上,自己转瞬之间便穿过了雾气,落在岛屿边缘,他静静立了片刻,终于向乐无异挥了挥手,做了个“安全”的口型。
后者立马把符咒一揭,好似一条柯基那样连蹦带游地跟了上去。
乐无异一踏上龙兵屿,就觉得这里十分熟悉。
虽然一切都已经在海水的腐蚀中失去了原本的形状,但此处想来是因为有那一层烟雾相护,并没有水族胆敢进来打扰,还是能依稀辨得出树林田地与爬满珊瑚和藻类的房屋。
一应布置,似乎都曾入过他的梦。
李焱并没有等他,径自向前走,穿过一片原本应该是树林的地方——如今那里只有厚厚的腐殖土,在海水涤荡下弥漫成一层混浊的、带着腥气的灰。
乐无异大步跟上,却忽然觉得有些奇怪。
他曾数次嘲笑过李焱穿西装持长剑的打扮,此次出发前更是半强迫地送了对方几套休闲服,来时李焱穿的便是他送的高领灰色线衫与休闲风黑色长裤。
然而此刻他揉一揉眼睛,依稀却见前方之人穿的是一袭玄色长衫,其上以金线绣出种种图纹,腰间系以玉带,极尽堂皇富丽之能事。
陡然间海水褪去,温柔阳光垂落,将眼前一切镀上一层浅淡的金——此地树木丛生,百草丰茂,空气温暖湿润,令人整个人都懒洋洋的,舒适极了。林间鸟鸣蝉噪,蜂蝶翩飞,林外阡陌交通,鸡犬相闻。
乐无异却似对这一切视而不见,只注视面前的背影。
“……李焱?”
他试探着唤了一声,眼睁睁看着李焱骤然停步,转身探询地望着他。
——那人眉眼含威,气度天成,说话的语调却和缓而温柔:“乐卿为何……如此唤我?”
“……怎么……”乐无异迷茫地低下头,心中模糊觉得自己这样做十分不好,一定会惹对方生气,于是便有些惶恐。
孰料这一低头,他便看见自己穿了一身蓝衫,和李焱一样,十足十的复古款式,从包着金边的袖口里伸出的手背上还有一道伤口。
怎么……会有这个?寻常小伤,用太华发下的简易医疗喷雾处理一下便能立即愈合,哪里还会留下这样深的伤口?
他愈发慌乱,快跑几步拽住了李焱的袖子,正想说这里不对劲,谁知对方被他这一扯居然不闪不避,只微微含笑,无奈道:“乐卿今日当真大异往常。”
乐无异顿时忘了自己本来要说什么,抬手挠了挠头:“哪里不一样了?”
“你刚刚叫我……”李焱欲言又止,“算了……”
他想要放过这个话题,乐无异却起了玩笑的心,琥珀色眼睛转过两转,笑嘻嘻道:“陛下天威如海,臣一时为之所慑,说错了什么话也不奇怪。”
顿一顿,又补上一句:“你说是不是,夷则?”
(2)
乐无异与夏夷则二人在林内缓步而行,间或随口谈论些朝中之事,不外乎近来夏夷则的案头上又堆了多少弹劾乐无异的折子,或者乐无异又折腾出了些什么新的偃甲。
说到得意处,乐无异又忍不住手舞足蹈,夏夷则一眼瞥见他手上深刻伤口,眉头一皱,伸手捉了他手腕过来细看。
“诶夷则你干嘛……没事的,马上就好了。”
夏夷则收回手,拇指与食指不自在地在垂落的袖中捻了捻,目光中有些忧虑:“我昨天分明用养命术替你处理过……怎么一点愈合的迹象都没有?”
“还好啦,其实也不疼……”乐无异还有点儿不好意思。
“乐卿昨日,到底遇见了什么?”夏夷则忍不住追问一句。
恰在此时,林外往来人影已遥遥可见,乐无异大步出林,伸出手来招了招:“师父师父!”
立于众人之前的是名中年男子,容颜秀丽,身形挺直,只是眸中寒意深浓,似一柄引而不发的长刀,隐隐透出危险意味。
他见到乐无异,顿时叹了口气。
“无异。”
又朝夏夷则笑了笑:“皇帝陛下。”
“流月族人迁徙之事进度如何了?”夏夷则看着忙忙碌碌的岛上人群发问,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
“恐怕还要三五日,好在海眼那边怀绪传了消息来,听说陛下手笔颇大,请了四海龙王前来相助?”
夏夷则点头:“并非我的手笔,是师尊与紫胤前辈相助之功。且此次海眼极有可能是新的魔界入口,封镇一事不容半分差池,此界众生若还不能竭尽全力,后果堪忧。”
他当先行去,初七与乐无异跟在他身后。乐无异见到师父就关不上话匣,唧唧歪歪腻在初七身边当自己是个大型偃甲挂件,恨不得一次把积攒起来的诸多问题问个清楚明白——他也清楚,眼前这位是自神女墓水底撑持着返回人世的一缕亡魂,其实并不是那位送他偃鸟、收他为徒的通天偃师,但人心如此软弱而渴望凭依,他依旧当他是那个温文尔雅偶尔又会有些玩笑心态的师父。
结果还没说几句,就见三人身前道路中央起了一道绿色光幕,是流月族人常用的转挪法阵,现身阵中为首之人容貌在流月族中只算平常,唯一双眼睛秋水为神,熠熠生辉。
“大祭司、陛下、乐公子。”他行了个礼,“我已大略查明日前那魔物的行踪,其最后一次为人所见,当是在……”
“七杀祭司但说无妨。”初七道。
十二沉默一瞬才再度开口:“是在龙兵屿西侧,墓地之中。”
他伸手指一指一边的女子:“雍门巧,你来说。”
“是,”女子应了一声,“我平日里负责看守墓园……说是墓园,其实流月之人死后化归烟尘,返回神农上神的怀抱,那里不过是个衣冠冢,也有些……从流月城中携来的旧物。”
她语调低沉,似有无限悲愤痛楚。
“三日前,我进墓园去献一束花……便看见……一团模糊紫影,在园中徘徊来去,遁速之高,是我平生仅见。我想要看得更清楚些……谁知那紫影突然向我扑过来,后来我就晕了过去,直到第二天换班的英儿将我叫醒。”
“我看了她的情况,应该是被魔物攻击了。”十二道,“只是我们身上……或多或少都有些魔气,故而那魔物多半视她为同类,并未下狠手。”
听到这些话的数人齐齐色变。
夏夷则眉头紧皱,手下意识按上身侧剑柄。他贵为天下之主,却因少经流离,比旁人更加明白什么是执念,什么又是哀思。
多年前流月城一战后,他多方斡旋,借太华山之名为流月城作保,终于让这一族人得以在南海之上的龙兵屿立足,紧随其后的皇位之争中,流月城人未尝没有替他出过力。
然而天下平靖未过数年,明珠海中怀绪便捎来消息,道鲛人聚居地一侧,距龙兵屿亦不远的深海中海眼躁动愈演愈烈,倾他与海巫之力亦无法平复,且海眼中央有浊气渗出,附近水族受其侵染,多半不治。
夏夷则当即请太华长老前去探看,得出的结论是,此处海眼恐怕在年内就会崩塌,变成人界与魔界的通道,方圆千里之内生灵,恐怕无一能够幸免。
幸好天无绝人之路,终究还是留下了一线生机。太华诀微长老遍邀仙界诸位好友,拼尽全力炼得一张符咒,可以镇压海眼之中的魔气,又请来四海龙王构建法阵,借以平复天地灵机,以大法力逆转海水流向,弥平海眼。
但这样一来,届时未免牵连周遭海域,因此夏夷则与怀绪及如今的紫微祭司初七联系,以明珠海鲛人与流月二部为首,尽迁千里内海中生灵,如今已到最后关头。
但就在五日前,初七的部下突然探得龙兵屿上似有魔物蠢蠢欲动,在这个节骨眼上,任何一点变数都可能导致封镇海眼之事功败垂成,故而夏夷则分毫不敢大意,向乐无异借了馋鸡,亲自赶到龙兵屿上,太华与其他修仙门派几位未曾参加符咒炼制的长老此次也随他同来,至于乐无异——既然借了馋鸡,夏夷则倒也没指望能甩下他。
“紫微祭司。”宣和帝望向初七。
不以谢前辈而以紫微祭司称之,显然是将他看作龙兵屿的主事人,而非颇有交情的长者。
初七也在瞬间捕捉到了他话中之意,语调略有些冷硬:“陛下是要入墓园中查探吗?”
“是,兹事体大,请紫微祭司通融。”
流月城已然崩毁,当年故人多已不在,唯独留下一点微末念想,至少以夏夷则所知,上任紫微祭司沈夜、廉贞祭司华月、七杀祭司瞳,虽身负无可赦之罪,但也都有随身物件葬在园中。
平日里彼处是龙兵屿上最为神圣之地,四周封印极为繁复,若不是流月血脉,别说是夏夷则,就是拜了“谢衣”为师的乐无异,也只能在初七前去扫墓之时,站在园外遥遥望上一眼。
“大祭司大人,此事万万不可!”雍门巧跪伏下去,“墓园……决不能让外人进去!”
“只是稍作查看。”夏夷则亦是毫不让步,他登基日久,自然有人间帝王的威严气度,此刻缓缓道来,气度雍容,却字字如铁,“封镇海眼之时,四海龙王需全力施为,无法分心兼顾防御之事,那张符咒又是专为封镇炼制,没有防护之力,若符咒落定之初魔物自龙兵屿上里应外合坏了大事,又当如何?”
初七眼神闪动,并不言语。
“朕此刻与紫微祭司分说,是出于盟友诚挚之心。”宣和帝的眼神一分分冷了下去,“否则,待诸位都离了此岛,朕直接召集修仙门派中数位长老一齐出手,将墓园翻上一翻,想来也不算难事。”
乐无异瞪大眼睛,似看一名陌生人。夷则今日……这是怎么了?
他已然惊讶如此,流月诸人更是听不得这话,不要说拼命叩首的雍门巧,就连十二都忍不住出声:“陛下未免太小看我流月阵法了!陛下既有此心,又哪里将我等看作盟友了?”
“不必说了。”初七冷冷道,“陛下要看可以,但还请独身进去。”
“大祭司大人!”雍门巧尖叫道,“属下愿意留守墓园主持禁阵,与龙兵屿同生共死!”
初七拂袖道:“我意已决。陛下也知道,当年流月与中原修仙门派一战,互有损伤,让他们进去,我信不过。”
“那我呢?”乐无异实在担忧,忍不住插话,“我陪着夷则一起进去,师父你总该信得过我吧?”
初七与夏夷则一齐侧首看了他一眼。
分明是剑拔弩张之境,他却依旧叫着“夷则”与“师父”,一颗心有如赤子,永远这样干净又纯粹。
“好。”
初七点了点头。
(3)
龙兵屿上的墓园,其实与人间别处的并没有什么不同。
一样的墓碑林立,一样的冷肃无声,长风默然来去,偶尔卷起墓前一朵朵术法幻出的小花。
初七为夏夷则开了阵法封印后便站在入口处,淡淡道:“我身上魔气甚浓,就不干扰陛下了,望陛下动作快些。”
“属下有看守墓园之责,请大祭司允许属下一同进入。属下所受魔气极弱,应当不要紧的!”雍门巧噗通一声又跪了下去。
初七无可无不可地挥挥衣袖:“去吧。”
多了个浑身敌意的跟班,夏夷则也不以为忤,他按剑而入,暗地里捏了个清心诀,识海中顿时一片清明,身周气机无有遗漏。
乐无异则将一架怪模怪样的偃甲放了出来——它看上去像是一枚巨大的猪鼻子,里面还插着十几根香葱样的尖管。
——虽然此时此刻实在不适合想别的,夏夷则还是下意识地揉了揉鼻子。
实则这是乐无异搞出来的“千里望气一号”,对魔气特别敏感,虽然那些管子飞快地旋转起来的样子实在让人……看不下去。
夏夷则走得不快,更是常常要停下施展法术,整片墓园占地甚广,不知不觉三人就走了足有一个时辰。
此刻正值退潮,随三人渐渐深入,已能听到墓园另一端传来的依稀海涛之声。
乐无异突然笑了笑,指着一块墓碑道:“原来太师父葬在这里,之前我站在门外,倒是看不见的。”
他似有些感慨:“太师父为流月做了那么多的事,最后却背着那样的罪名……我虽然依旧不能认同他的作为,却实在……有些佩服他。只是他对师父……有时候我会想……哪怕是为了拯救整整一族的人,哪怕有再多非做不可的事,我也绝对不会那样对待自己重要的人。”
“身为一族领袖,本也不能简单以是非评断。”夏夷则简短说得一句,便抿唇不语。
“夷则你呢?”见雍门巧遥遥缀在身后识趣地不来相扰,乐无异突然挑了挑眉,“若是你……会如何?”
夏夷则满腹心思都放在搜寻魔物之上,闻言随口答道:“没到那一步,谁又能说得准呢。”
他回过脸来瞥了乐无异一眼,看对方还有些不依不饶的意思,叹了口气,缓声道:“但凡有一条路在,我都不会那般对待乐卿的。”
“……我也没说是对我啊!”乐无异瞬间像个少年般咋呼起来,不自然地别过目光。
夏夷则含笑注视他片刻才开口:“乐卿助我实多,实为生平挚友,殿上良臣,若说重要之人,眼前除了乐卿,也没有旁人了。”
他忽地目光一凝:“噤声。”
把乐无异满肚子想说的话憋了回去。
他们听到了叹息声。一声又一声,长而低沉的,叹息。
似乎有千般的求不得,与万种的爱别离。
夏夷则回身望了雍门巧一眼,那少女已然有些神志恍惚的迹象——流月族人因为被魔气侵染,格外难以抵御魔族法术。他摇摇头,撤回几步,伸指落在她额头上,后者身子一颤,软倒在他怀中。
夏夷则花数息功夫布置一道简单法阵环绕少女周身,朝乐无异点了点头,两人并肩向叹息的来路行去。
行不多时,一处幽深地窟已然展现在二人眼前。
此处看上去似是某个墓穴入口,一侧有两棵已枯之树,勉力向着天空挣出曲折枝干,好似一幅荒诞画卷。
那接连不断的叹息,就从眼下的一片黑暗中生发出来。
“我下去看看,你守在此处。”夏夷则决断极速,他也知道自己对乐无异向来没什么威慑力,乌黑眼睛轻轻一转,又添了一句,“乐卿,这是孤的旨意。”
这一句沉而肃,乐无异心里咯噔作响,竟一时动弹不得。夏夷则登基已有五年,虽私底下两人依旧言笑无忌,除了称呼从乐兄变成乐卿,好像也没什么太大的区别,但他有时会觉得,自己越来越看不透夏夷则。
生平挚友,殿上良臣。这八字合着一声乐卿,硬生生将他钉在原地。
他下意识地按了按自己手上的伤口,借着那丝隐痛出声提醒:“夷则,你要小心……流月之人。”
夏夷则在一片黑暗之中走了许久,虽然目不能视,他的动作却未有丝毫迟疑,以他脚力,此刻当已走了十数里路,然而四周黑暗依旧,似乎永无穷尽之意。
叹息声已化作断断续续的呜咽,在他耳边盘旋缠绕,过得片刻,又变成熟悉的低语。
是夏红珊的声音,清和的声音,李圣元的声音,他两位兄长的声音,又或是……乐无异的声音。
他们字字句句控诉他不念母仇,不遵师命,不报生恩,不怀仁悯,亦不诚于己身。
到最后,所有的窃窃私语都汇成最恶毒的诅咒,众叛亲离,一世畸零,求而不得,为至亲至信之人所杀,死无葬身之地……所憎如影随形,所求永不可得,事与愿违,永无安宁。
他在无人得见之地勾起唇角,眼中有淡薄又冰冷的笑意。
随即就地盘膝而坐,安然阖目,竟在深重魔气之中调息起来。
夏夷则这一坐便是数个时辰过去。耳畔嘈杂已然到了沸反盈天的地步,甚至有浓稠魔气几乎凝成实质,触手般缓慢向他探去——
极黑之中,有清光乍现,如雷霆初起。
以惊呼与惨嘶为背景,他缓缓站起身来,背负双手,语声散漫。
“诸位苦心织就此阵,总该出来让孤见上一见。”
一语落地,身周突然亮起了微弱的光。光亮缓缓转强,现出一方空旷洞窟,四周已然站满了人。
帝王依旧神情安然,哪怕在看到流月族中多人时,也没有太过吃惊的神色。
“你碰我之时就已经被我种下魔气种子,如今出得这一剑,是不是觉得十分虚弱,一个法术都使不出来了?不如乖乖听我们的,还能让你死得痛快些。”雍门巧笑里带了十分快意,“可算让我们等到这一天了!”
“他现在还死不得。”一旁的伏舟道,“他既是人界帝王,又是太华高徒,想来是一枚不轻的筹码,押着他去海眼处破阵,定能事半功倍。”
“正是如此。”白珍咯咯娇笑两声,“我流月族人乃是神农后裔,岂能和这些卑贱的下界人混为一谈?还说什么兼爱如一……简直笑话!可惜大祭司大人一意孤行,非要与这李朝皇帝交好,如今我们引得魔气染了这方海域,续得前代大祭司与天外神使之约,想来大祭司大人也定然会站在我们这边。”
“不必与他多说,”伏舟将灵力贯入面前一颗晶球之中,“趁此刻海眼还未被镇压,我们借气机牵引挪移过去,白珍你押着他。”
眼看着白珍一步步向自己走来,夏夷则面上依旧没有半分慌乱,白珍冷笑着看着他,挑了挑细长的眉毛:“倒是十分英俊……死了可惜了。”
正当她要将手搭上夏夷则肩膀之时,突然听到背后伏舟的声音开始颤抖:“为什么——”
“为什么联系不上海眼中的魔物,是不是?”
夏夷则好整以暇理一理衣袍:“这也无甚出奇,不过是四海龙王已经开阵了。”
“——你说什么?!”
“从一开始,你们所知的日期就是错的。”
洞窟入口处有声音传来,初七似笑非笑堵在门口,身边站着一个一脸惊诧三观尽碎的乐无异。
和初七的话语一起传来的,还有极遥远之处的烈烈涛声。
初七十分慢条斯理又看似好脾气地解释——乐无异险些以为自己的正牌师父又复活了——流月城崩碎之后,幸存的不少族人对下界人怀有鄙夷与恨意,他一直心知肚明。此次封镇海眼,他与李朝皇帝联手,设了一个局,用意无非是……永绝后患。
初七十分明白,纵使当年的夏夷则是一个颇有侠气甚至有些优柔的好人,如今的宣和帝,也绝对容不下龙兵屿上这些险如利刃的仇恨,想要保全流月一族,与其等到李朝忍无可忍,不如自己出手,将所有不安定的可能通通斩断。
而理由……也十分简单,海眼有变,四海龙王不得已提前开阵,部分族人不及撤走,虽经大祭司尽力救护,仍有人不幸与龙兵屿一同葬于水底,再不能得见天日。
“你们若不甘心,不妨效仿当年流月城中天玑祭司赤霄,开阳祭司崔灵境,天同祭司雍文迪三人,对本座出手。”初七露出冷酷的微笑,“当然,你们的宗族,也就保不住了。”
(4)
宣和帝在位的第五年,南海海眼生乱,魔氛密布,天地变色,周遭千里数十年内俱成死地。龙兵屿沉入海底,昔日的流月族人迁入沿海一带城镇之中,与常人比邻而居,渐渐血脉互通,不分彼此。
至于那场流月族史上第二次发生的叛乱,被紫微祭司以雷霆手段平定,甚至未在幸存者中掀起一星半点的浪花。
唯一的波折,也因太过微小,并不为人所知。
初七平定叛乱的过程过于顺利,乐夏二人作壁上观,夏夷则神情淡漠,似乎并未专注于眼前之事。
“夷则,你为什么……”乐无异欲言又止。
为什么不早点告诉他这一切。因为迁徙的最后期限并不准确,龙兵屿上还有无辜流月族人留存,岛屿周围的法阵挡不了太久,纵使他们解决这里的事情之后马上赶去全力救护,恐怕也免不了有所伤亡。
如果早一点告诉他……以偃师之能,当可护得众人平安。
“乐卿又为何不肯告诉我,你手上的伤口,是哪里来的?”夏夷则斜睨着他,眼神不若往日温暖,倒也并不锐利。
乐无异张口结舌,讷讷不能言语。
一日前他与夏夷则到了龙兵屿后,夏夷则带了些人去明珠海那边探查海眼,初七忙得无暇见他,他就在龙兵屿上闲晃。
没想到用偃甲玩具逗弄一个小孩子开心的时候,居然被他掏出一柄小巧锋利的刀,一时躲避不及,就在手上留了道伤。
他本来也没怎么当回事,本来也不痛不痒,顶多是伤口有点发乌,谁知道夏夷则回来后顺手扔了个先天养命术下来,居然毫无效用。乐无异当时心里就咯噔一声。
因为流月城的缘故,乐无异这些年也算对魔气颇有研究,这分明就是伤口被魔气浸染过剧的表现,那孩子看上去不过七八岁大,用刀而非法术能弄成这样……恐怕谁也说不清他究竟该算是流月族人呢……还是魔物。
他心惊于流月之人身受魔患之厉,又实在担心夏夷则得知此事之后会对龙兵屿更添戒备——虽然宣和帝即位以来对他们一视同仁,但那也是建立在视他们为“同族”而非“异类”的基础上。
思来想去,他决定打个哈哈把这件事带过去算了。
谁能想到夏夷则早就看穿了呢?
就在两人对峙的片刻之间,整个龙兵屿都开始隐隐颤动,龟裂纹路沿洞壁延伸,粉尘扑簌簌遮蔽了视线。
“……所以,你是故意的,对吗?”乐无异几乎站立不住,难以置信地看着夏夷则,“那个、那个伤了我的孩子,现在是不是也在岛上?”
他越想越害怕,全身都在逐渐潮湿起来的空气中变得冰冷,话说到一半劈了音,被塞进肺里的一口带着土腥石沫气息的空气呛得咳个不止,他侧眼去看初七沾血的刀,与面前人唇角的冷笑,瞳仁缩成一线:“你们怎么决定……怎么决定谁被留在岛上?!”
初七一看他神色,就知道自己的小徒弟钻了牛角尖,刚想开声,就被宣和帝一个眼神阻住了。
“自然是看感染魔气的程度。否则若让他们迁往陆上,岂不是将朕的子民也都变成了怪物?”夏夷则冷冷看着乐无异,“乐卿竟还似当年一般天真。”
“你……你明明也是……你说过……”洞穴剧烈地摇晃起来,乐无异一跤坐在地上,垂着头,声音低得只能说给自己听。
夏夷则叹了一口气,伸手去拉乐无异:“这里就要塌了,我们先出去再说。”
却被乐无异紧紧攥住手腕,指尖勾划,在他手心里添了几个字。
他眉头轻轻一耸,又很快控制住了,露出一点若有所思的神色。
随即他大力抽回了手,自腰间一抹,竟连剑带鞘一并指向乐无异——
“得罪。”
乐无异骤然抬脸,依旧是一副失魂落魄不敢置信的模样,身侧昭明剑却自发护主,硬生生架住夏夷则的剑,擦出长而刺耳的一声。他随即像是大梦初醒一般握住了昭明剑柄,连滚带爬地闪开了夏夷则连绵不绝的攻击。
他们居然就在这随时可能崩塌的洞穴里热火朝天地打了起来。
——而一旁刚刚清理了门户的初七,居然已经诡异地消失了。
洞穴的晃动越来越剧烈,落石不绝,尘烟四起,充塞于本还算得上宽敞的空间,洞窟内原本用于采光的阵法因地面崩裂而逐渐散佚,光线渐暗,乐无异与夏夷则的身影亦渐渐模糊,若不凑近些,便难以辨识。
斗到酣处,夏夷则剑锋倏尔一偏,滑向两人身旁黑暗之中,露出身前偌大空门。
乐无异却不知哪根筋抽了,竟放过近在眼前的大好机会,掏出身上杂七杂八零碎偃甲,一股脑儿往夏夷则长剑所指的方向扔了过去。
只听一声痛叫传来,震动停止,黑黢黢的地底洞窟弹指间在二人眼前碎成了一把飞灰。
他们还站在龙兵屿中央青石铺就的巨大广场之上,千年过去,这里已经变成了珊瑚与海草的乐园。
面前跌坐着一个小孩子,看上去只有十岁出头,正抽抽搭搭哭得伤心——介于他摔在一堆偃甲当中,头顶上夹着一只金刚力士的大钳子,手还被“千手观音一号”的扇片卡住了。
李焱伸手点出一指,那些偃甲幻影顿时纷纷散去,小孩子也变成了一只……巨大的贝壳,外壳极光滑,几乎有些流光溢彩的感觉,从壳缝间依稀能够窥见软肉中嵌着一颗灰黑色的石头,外面包了一层半透明的七彩珠膜,泛着幽幽的光。
贝壳忽闪忽闪开合两下,就像是小孩子眨了眨眼睛。
“你们怎么知道……那是幻境?”
乐无异狡黠地笑了笑:“你猜?”
李焱见那贝壳被乐无异顶了这么一句,气得连哭都忘了——也难为他以贝壳之身展露出这么人性化的情绪——倒觉得有些好笑,于是牵了牵嘴角。
乐无异毕竟刚从一场大梦中醒来,多少还有些拎不清斤两,顿时脱口而出:“李焱,你真好看!”
不但口无遮拦,动作更是无所顾忌——他直接笑嘻嘻牵住了李焱的手,五指嵌入对方指缝之间,敏感的肌肤蹭做一堆,有种黏黏糊糊的痒。
后者甩了一下没甩开,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一边的大贝壳就已经发出了尖叫:“你们自重啊!”
尖叫完还颇为委屈地嘀嘀咕咕:“我还就不明白了……你们两个不是都打起来了吗!还有,这个歪瓜裂枣!”他转向乐无异的方向,“他有什么好!”
“……我歪瓜裂枣?!”
乐无异觉得自己的三观又碎了。他还在抽风状态中,被贝壳这个类似争风吃醋的语气吓得一哆嗦,第一反应是手上加了一把力,拽着李焱往他的方向看过去:“你说!我长得像歪瓜裂枣吗?!”
李焱都快端不住脸上的表情了,觉得自己分分钟就要魂魄动荡,简直没眼看乐无异。
这……这妖怪……还真是和某位“故人”一脉相承。
“真是喵了个咪的蜃精没一个好东西!”乐无异愤愤扭头,却忽然心下一动,觉出了自己话里的违和之处。
什么叫做“蜃精没一个好东西”?
就好像……他见过别的讨人厌的蜃精似的。
“我才不是蜃精!”贝壳愤怒地蹦跶过来蹦跶过去,“你见过这么厉害的蜃境吗?”
“他的确不是蜃。”李焱道,“所谓蜃景,不过是些虚幻景物,远看或能惑人心智,近看却不堪推敲,困人可以,伤人却不行。他……倒是种新的妖物,我也未曾听说过。”
贝壳怪再度化出刚刚的正太形象,一双黑亮的大眼睛滴溜溜地转来转去,颇有些骄傲之色:“谅你也猜不到我的跟脚。”
“三生石。”李焱伸手虚虚一指他额上,“多半是当年……那位初七前辈从神女墓水底带回的三生石,龙兵屿之变时散落于海底,落入巨蜃壳中,与成珠同理,逐渐与蜃合为一体,天长日久,得了灵智,自然而然有制造幻境、窥人前世之能。”
“你——”小正太皱着鼻子一扭头,“算你有些见识,我给自己起了个名字,叫遗音。”
“遗音么……”乐无异喃喃地重复了一遍。
他方才比平日更加跳腾,实在是因为在幻境中受了不少刺激,脑子里闹哄哄地不清醒,此刻反复咀嚼遗音二字,却自其中品出了难以掩饰的悲凉意味。
“你要找的三生石就在眼前,要把他带回去吗?”李焱突然问。
乐无异吓了一跳:“什么我要找的三生石?”
“你想要找到自己的记忆,而非稳定魂魄的法子。”李焱似乎是笑了一下,“其实不必瞒我。”
他指一指遗音:“不过以我看来,方才幻境行到最后,他的力量也已支撑不住。想来那块三生石磋磨多年,早已大不如前,恐怕……刚刚那一场梦,已是他的极限了。”
遗音哼了一声,拧身化作一道轻烟落在贝壳之中,不理他们两个了。简直有种任凭处置罔顾生死的混不吝气质,认怂也认得特别可爱。
场面上就剩下自己和李焱,乐无异还缠着对方的手,说实话有点怕他直接一剑劈过来。
李焱看上去倒没有这个意思:“既然你都已经见到了,我不妨与你说得清楚些,免得你胡思乱想。你猜得没错,那位宣和帝李焱,也就是幻境中的夏夷则,的确……与‘乐无异’彼此心悦。不过……我并非夏夷则,你也不必将这分情意移到我的身上。”
“你……”
“那位宣和帝李焱,身负半妖血脉,他的母妃,原是一名鲛人,故事与海的女儿相似得很,一样的所托非人。”李焱看着摆出了听故事架势的乐无异,淡然讲来,“他十七岁时因半妖身份暴露而仓皇出逃,因母妃姓夏,曾为他取一字为夷则,所以化名夏夷则。他在途中结识了一位挚友,也就是定国公乐绍成之子,大偃师乐无异。他们两个江湖携手,日久生情,却因为彼此都是男子,一直未曾言明。后来夏夷则决心回朝夺位,首先要解决的……就是那一半半妖血脉。”
李焱素来冷静,此刻却面色苍白,手指间腻了一层冷汗,带着乐无异的手一齐颤抖。乐无异自然觉出不对,但已来不及阻止对方继续说下去。
——“我就是那一半血脉。”
李焱注视着乐无异惊讶神情,自嘲地笑了笑:“夏夷则的师尊,太华山诀微长老清和真人亲自主持易骨之术,为保夏夷则性命,还为他求来了一份甘木之力护他不死。施术过半时,清和真人发现夏夷则体内除去鲛人血脉与人族血脉之外……竟还有数滴青龙之血,此青龙与四海龙王不同,乃是天地混沌初分时四圣兽之一,掌东方万物生发之力。得甘木与青龙血的滋养,鲛人血骨被剥离后……竟逐渐凝成一枚妖种。清和真人对妖类素来宽柔体恤,并未直接将妖种打散,而是将其安置在太华囚禁妖类的秘境之中。宣和帝登基第二十七年,秦陵封印崩碎,魔物出世,天下大乱,宣和帝率领人界修者亲征秦陵,力不能敌,为天下苍生,以自身魂魄为引开启封魔绝阵,永世镇于秦陵地底。”
“他……”乐无异在环境中也曾见过夏夷则,其人含笑凝睇的模样,着实令人想不到……他会做这样决绝的事。
“封魔之时乐无异也在,他曾想以身代替夏夷则开阵,却最终功败垂成,残魂被夏夷则以一滴青龙血封在神剑昭明之中孕养近千年,才终于得以重历人世。至于那颗妖种,夏夷则以身封魔后,大约是……太过挂念乐无异的原因,有一魂一魄从阵内逸出,借冥冥之中血脉牵系落在妖种之中,妖族天性便是掠夺天地灵气以补自身不足,或许也是曾受青龙血影响的缘故,竟慢慢孕出其余二魂六魄,但因为并非天生地养,十分不稳。”
他认真注视着乐无异,五指收紧,与乐无异的五指紧紧扣在一起,用力之大让乐无异险些叫出声来。
“妖类执念极深,本性暴戾,我不能控制自己喜欢你,也不能控制自己想要……独占你,甚至伤害你。”李焱语调平板,毫无讳言,若不是指节因用力泛出青白,简直像是变回了两人刚认识时那个无趣的人。
“但我不是夏夷则,连夏红珊都不喜欢自己儿子的妖族血脉,她爱极了圣元帝,一心一意想为他诞育子嗣,白头偕老,常常因自己并非人类而忧虑抑郁,至于那位乐大偃师,拼尽全力想要同生共死的,也是那位人族的君主。这名字牵着至亲至爱的念想,我并不配用。”
“你无需因为一个幻影或一段记忆而喜欢我。”李焱垂下眼帘,手上的劲道一分分放松,“况且,纵使我无心于此,但青龙血与我出于同源,且我魂魄动荡,难免借用你身上青龙血之力,长此以往,对你有害无益。”
他破天荒地说了这样长的一段话,随即陷入长久沉默,就连乐无异轻轻扳开他的手指,将手从他手中抽出去的动作,亦不能让他给出任何回应。
只是一双眼中的神采,在长睫下无人能看到的方寸间褪尽了。
(5)
乐无异将夏夷则冰冷的手笼在自己的双掌之间。
“你知道我刚刚是怎么看穿幻境的吗?”
他看对方不回答,也不强求,自顾自说了下去。
“其实遗音帮了我很大的忙,我在幻境中模模糊糊想起不少属于乐无异的记忆,一开始还很入戏,越到后面,就越觉得不对。夏夷则后来说的很多话,都过于绝情了,他了解乐无异,如果真想把对方敲晕带走,分明可以先敷衍一下再出手偷袭,反正乐无异总是会相信他的……他的很多话,倒像是你的风格。而且那位初七前辈——啧啧,我觉得太华那位谢衣前辈的水也很深啊——他当时的表情分明就在说‘孩子你想太多了根本没有这回事’。而且自从我从楚随风那里听到宣和帝的事情之后,就找不少妖怪朋友打听过,都说他在位时真正做到了人与妖类兼爱如一,没有半点非我族裔其心必异的作风……当时,就像是有一个声音在我脑袋里面拼命喊‘这不是我的夷则’,我就醒了。”
乐无异将李焱的手捧了起来,轻而温柔地用嘴唇在上面碰了碰:“然后我就想,这确实不是他的夏夷则,不过……却是我的李焱。”
李焱不知是终于听见了他的话,还是被他那一吻烫到,闪电般抬睫瞥了他一眼,又迅速垂下头去,脸颊居然这就红了。
乐无异乐得大笑:“你看你看,你口口声声说自己是个暴戾的妖怪,可你现在这模样,脸皮薄得能透光了,再说你三番五次拼了性命救我,哪怕你真的非要把我吃了或者锁起来玩个什么囚禁PLAY……”
他眨了眨眼:“我也乐意奉陪。”
“你——可我不是……”李焱话说到一半难以为继,轻轻叹了口气,抿住了唇。
他的唇有些薄,颜色浅淡,像初开的寒梅上压了一层浅浅的雪。
乐无异再忍不住,凑上前去,趁着对方石化的瞬间,拿自己的嘴唇十分绅士地碰了碰,末了还意犹未尽地伸出舌头舔了舔。
李焱霎时只觉电流沿着脊柱一路噼里啪啦地炸到了尾椎骨,差点以为乐无异动用了他的异能。妖类的愤世嫉俗与畸形的自尊根植于他的骨血之中,但眼前这个人……或是记忆中的那一个,永远都这样让他措手不及。
他一时没能反应过来,整个人呆呆站在原地看着急忙跳开两步的乐无异,半是茫然半是羞恼。
乐无异看他没动手打人,立马更欢实了,笑嘻嘻又蹭回来:“我知道你不是夏夷则。说起来我也挺惨的呢,残魂被封在剑中……你不如直说,其实就是夷则把我弄成了剑灵,对不对?我再也入不了轮回,不会变老,动用昭明会透支我本身的力量,要是昭明损毁,我也会永远消散,连这一世之前的那些记忆,估计也都是你给我灌进来哄我的吧……”
他垂下头,连呆毛都伤心地倒伏下去:“哎……我也是个怪物呀。”
李焱见他消沉,心底一痛,脱口而出:“不要紧——”
“对呀不要紧!”乐无异一秒抬头,满面都是笑意,“你看,你都不嫌弃我,怎么还怕我嫌弃你呢?”
他试探着伸出手去圈李焱的腰:“我并不是那个乐无异,你也不是那个夏夷则,我们也不会像他们一样,到死都没有真正在一起过——我们好好地谈自己的恋爱,好不好?”
他写满期待与真诚的琥珀色眼睛近在咫尺,李焱的身躯僵硬良久,却终究没有推开他。
乐无异得寸进尺地紧紧拥住了李焱,把头靠在对方的肩膀上,满足地叹了口气。
感谢那位伟大的偃师乐无异,眼前这人虽然从夷则变成了李焱,但天可怜见,攻略方式居然一点都没变。
“我说,你们能照顾一下单身贝的心情吗?”
没胆子跑路在旁边被迫听完全程的遗音干巴巴地表示抗议。
贝壳心里苦。
贝壳不高兴。
贝壳有小情绪。
遗音·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