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鱼与三个愿望
*dessert love系列，一发完结
*@飛不起的知更鳥 @芳菲歇 的梗，再加上一点《海的女儿》的设定╮(╯▽╰)╭
*讲道理童话风写起来特别好玩，忍不住一边写一边用“小喇叭现在开始播音啦”的腔调开始声情并茂地朗诵起来（你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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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非常非常遥远的地方，有一片无边无际的大海。
离沙滩与礁石很远很远的海里，水清得像一整面透明的玻璃，假如有那么一个人类——或者几个人类能够来到这神的国度一般的地方，他会发现这儿并不像人类所想像的那样冷清。五颜六色的鱼儿在同样五颜六色的珊瑚丛中游来游去，闯进用巨大的贝壳打磨成的屋子，理直气壮地啄食那些生长在房屋角落里的海藻。
海里最深的地方坐落着海王的宫殿，只有孕育了很多很多颗珍珠的贝壳才能被选中叠成它的墙壁，这些贝壳愉快地舒展着身体，它们和内壁和孕育的珍珠都是那样的光彩夺目。海葵被种植在宫殿的屋顶上，随着水流的波动轻柔地舒展着它们的触手，和体型袖珍的小鱼玩捉迷藏的游戏。一些奇形怪状的鱼自觉地结成环、排好队，在宫殿内绕着圈子，它们和无数珍珠一起在白天照亮整座宫殿，而到了夜里，它们散去寻找自己的食物，于是这座美丽的王宫又会沉浸在幽微的珠光里。
海王有许多妻子，也有许多儿子和女儿。他每天都忙于政务——整座大海里的动物与植物都听从他的命令——只有很少很少的一点时间可以用来和家人相处。
于是他的妻子们总是很寂寞，在长长的夜里，她们打开镶嵌着精致的海螺的窗户，长久地注视着铺满白沙的海底，平寂的水波，以及不知道是真实还是幻觉的月光。
大海很深很深，从海面到海底的长度，比从海王宫殿的最东面走到最西面的距离的十倍还要长，大海之外的世界很大很大，从海面到天空的距离，比海面到海底还要长得多的多。月亮就挂在天上，毫无保留地挥洒着她的光芒，月光落在皮肤上，就像新鲜的牡蛎那样鲜甜，又好像初冬的海水那样清凉。红珊是这样对她的孩子说的。
红珊是海王的其中一个妻子，有时候宫殿里会有这样的窃窃私语，说她以前是从陆地上来的。
“她和我们不一样，她从前有两条腿，就像陆地上那些丑陋的人类一样，”有一个侍女说，“你们看，她的尾巴比其他的王族都要宽，这是因为她求巫婆——就是住在漩涡与黑色森林后面的那个巫婆——给了她一种药，可以让她的双腿变成鱼尾。但是这样的鱼尾一点都不美呀！”
红珊不理会这些人，她抱着她的儿子，海王的三王子，给他讲一些海底听不到的故事。
“等你满十八岁的那一天，你就可以浮到海面上去，那儿非常美，天边的云彩像着了火的花瓣，流下来的都是蜜糖。你可以看到像宫殿一样大的船，和船上洁白饱满的风帆。”红珊说，“但是不要靠近海边的礁石，也不要靠近大船，那里可能会有人类。人类是不会喜欢人鱼的——就像人鱼也不会喜欢人类一样。”
“但是我听说，人类有不灭的魂灵。”三王子小声地说。
“哦，人类，他们确实有不灭的魂灵，就像天上的星星那样，有时候我们会因为云朵的遮挡或者雨滴的恶作剧看不到它们，但它们一直存在，永远闪耀，在肉体沉睡之后，魂灵将会进入永恒而长久的欢乐中去。”
红珊轻轻地抚摸着三王子乌黑而柔软的长发，她像歌唱一样说：“可是，只有当一个人类愿意带你离开海洋，当她和你定下一个约定，你们将永远忠诚于彼此，分享短暂的生命与永恒的爱情，你才能获得不灭的魂灵。”
“妈妈，为什么你什么都知道呀！”三王子问红珊。
红珊亲了亲她的儿子：“因为妈妈曾经用来交换爱情的，就是……一个不灭的魂灵。”
三王子终于满了十八岁，他在兄弟姐妹们的唱诵声中向上浮，像一个轻盈的水泡那样浮出水面。
水面上这么美，天像手掌中捧起的一汪水那样蓝，风牵着他的长发漂浮起来，白色的水鸟向他飞来，停在他的手掌上，黑豆似的眼睛认认真真地和他对视。而一切都比不上那种无拘无束的感觉，海水厚重的压力消失了，他长久地仰躺在水面上，清凉的风包裹着他，温暖的阳光拥抱着他，等到天色暗了下来，远得几乎要看不见的地方亮起了许许多多金色的星光——红珊说过那是人类的城市和灯火，可是在三王子——夏夷则——的眼中，它们诱人得就像是许许多多个不灭的魂灵。
他不想再回到海底了，十八岁的王子已经有了继承王位的资格，而且他还是海王的所有子女中最美丽最高贵的那个。他的两个哥哥在唱诗的时候，甚至嫉妒得连流淌在人鱼血液里的旋律都快要哼不出来了。
他想要找到一个人类，愿意和他分享一个魂灵。
夏夷则长久地沉默下去，他再也不愿意唱歌了。
他现在每天醒来之后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浮出海面，在风中伸开自己的手臂，他的手上有许多青色和蓝色的鳞片，在阳光下闪着珍珠一样的光。他低下头，海面像镜子一样，倒映出他的脸，他的脸颊两侧也有许多鳞片，翡翠一样的眼睛旁边还有着美丽的花纹。
可是这和他偷偷见到的那些人类都不一样。虽然他的皮肤比人类更白更细腻，但人类的身体上不会有鳞片和花纹，而且人类有两条又长又直的腿，行走起来的时候就像是在跳舞。
夏夷则在水面上度过了一天又一天，终于，在他十九岁又七个月那天，他的妹妹也浮上了水面，这只小美人鱼在海王宫殿里的时候就是个会把窗户上的海螺都撬下来当弹珠玩儿的女孩儿，等到了水面上，也是兄妹几个里最大胆的一个。
妹妹拉着夏夷则游到了非常非常接近沙滩的地方，他们两个倚在礁石旁边，妹妹一边轻声地哼着歌儿一边在礁石缝里翻找小的寄居蟹，夏夷则在歌声里出了神，长久地望向沙滩。
沙滩的尽头是绿色的，长着许多很高很高的树，每棵树顶都挂着几颗大大的圆球，不知道是什么，树下还有几间小屋，屋门口挂着渔网，几个人类在门口走来走去——他们的眼睛不像鱼的眼睛那样敏锐，看不到太远的地方。
风暴就要来了。夏夷则看到，在大海和天空相交的地方，呼啸的风竖起了一道灰色的墙。
“我们应该回到海里去。”他对妹妹说。
“可是我想再看看这美丽的景色，”他的妹妹说，“哥哥，你看，云来了，黑色的云，太阳被挡起来了，沙子也扬起来了，你看我们的大海，撞在礁石上的时候，会碎成一朵一朵白色的花。”
“我们必须马上回到海里去。”夏夷则又说。
“可是我想再看看那些可怜的人，”他的妹妹说，“哥哥，你看，他们多么匆忙，又多么慌张！风暴有什么可怕的呢？当我们呆在宫殿里的时候，风不过是窗户外面的美丽花纹，大海永远都是温柔的。”
“再不回去就来不及了！”夏夷则牵着妹妹的手向着深海游去。
可是风已经吹起来了——风是这么大，海边的椰子树艰难地弯下了腰，一个又一个沉甸甸的圆球从树梢上掉了下来；雨已经下起来了——雨是这么大，夏夷则睁不开眼睛，手臂和脸颊被雨点打得生痛；天已经黑了——天色是这样暗，只有在闪电穿过云层的时候，夏夷则才能勉强看清面前礁石的轮廓。
“哥哥！”他的妹妹尖叫起来，“哥哥！我被什么东西缠住了！”
夏夷则回过头，他什么都看不清楚，只能沿着妹妹的尾巴摸索。滑腻的鱼尾被渔网紧紧地缠住了——又一道闪电穿过云层——漆黑的绳索沿着鳞片的缝隙钻了进去，磨破了小人鱼娇嫩的尾巴。
“怎么办，我解不下来！”夏夷则的内心就像是有一把火在烧，红珊对他形容过这种感觉，他一秒钟也不能再等下去了。
“咦！你们一定就是传说中的鲛人！”
在暴烈的风雨声和妹妹的哭泣声中，夏夷则听到了一个人类的声音。
闪电照亮了人类的面容，他的头发和眼睛都是暗金色的，衣服上绣着金色的线，在惨白的光线中闪闪发亮，他的唇是红的，非常——非常美，美丽的唇一张一合，说着夏夷则没听说过的词语，表情生动极了。
他看上去可真快活啊！夏夷则默默地想，他一定是一位王子！
王子的身上挂着很多奇奇怪怪的木头零件，其中一部分固定在旁边的礁石上，让他在暴风雨中也站得很稳。他俯下身，用一把镶着很多金子和宝石的小刀划断了缠住小美人鱼的渔网。
“回到大海里去吧，等风暴平息，我在这里等着你们。”
夏夷则的妹妹生病了。
她被暴风雨和渔网吓坏了，再也不想到海面上去。夏夷则照顾了她好几天，可是他始终没有忘记那个和王子的约定。
等他浮上海面，回到礁石与沙滩附近的时候，看到小王子垂头丧气地坐在礁石上，他的头发黯淡了，眼睛也没了神采，红艳的嘴唇上有很多细小的干裂。
“我回来了。”夏夷则说。
“喵了个咪的！我总算等到你了！”小王子从礁石上蹦到了水里，他笑了，这让他的脸在一瞬间活了起来。
虽然夏夷则还是不能听懂他说的全部词汇，但他也跟着笑了，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小王子。
他的笑容无忧无虑，藏着一个不灭的魂灵。
“你来海边做什么？”夏夷则问。
他想直接问小王子：你愿不愿意和我定下一个约定，永远爱我，以使我获得一个永恒的魂灵。可是他想起红珊说过，人类不会喜欢人鱼的尾巴，而且人类需要长久的相处，才会爱上另一个人。
小王子说：“我是来寻找鲛人的，我获得了一本来自古老东方的书，上面提到了一种偃甲，可以使用鲛人来操纵，它可以飞上天空，像电一样快，风一样轻盈，甚至可以去到大海的另一边。”
夏夷则睁大眼睛，他还是有许多听不懂的地方。但是小王子认认真真地对他解释，说他是怎么找到了那本古老的书，偃术是什么，偃师是什么，偃甲又是什么。
“我不是鲛人。”夏夷则有点儿遗憾，如果自己是的话，小王子——他现在知道他叫乐无异了——就可以带他走，他们可以一起飞到大海的另一边。他还没有飞上过天空呢！
“那你是什么，大海里的精灵吗？”乐无异问，“就像渔夫和金鱼的故事里那条金鱼一样？”
“是的，”夏夷则回答，“我也可以实现你的愿望，可是我的能力并没有那么强。而且……作为交换，我希望你能和我约定一件事。”
乐无异问：“什么事？”
“我以后会告诉你的，”夏夷则说，“先来说说你的愿望吧。”
夏夷则回到了海王的宫殿。
他对自己的大哥说：“我知道你收集了很多东方的典籍。”
“哦，是的，”大王子回答，“在很久很久以前，有来自东方的船只经过这里，它们像宫殿一样高，一层叠着一层，连绵的船帆就像天边的云朵。那些船上携带着大量的货物和典籍，当时的海王掀起了一场风暴，收藏了很多东西，其中的典籍后来被父王送给了我。”
“如果我要获得这些书，我需要付出什么代价？”夏夷则问。
“那可不太容易，”大王子说，“毕竟我也很喜欢那些书。”
“我把父王交给我的，或者将来会交给我的一切都给你。”夏夷则说。
大王子显得很惊讶，他在原地转了几圈，尾巴上附着的贝壳一张一合。
“好吧，我答应你。”
海王非常疼爱他的三儿子，他送给三儿子的是一片海，那里的水美得像是一整块完美无瑕的琉璃，水底铺着最细腻的白沙，能在阴天里发出光来；那里生长着大片大片的珊瑚，随着时间与角度的变换呈现出不同的颜色，陆地上最好的画家也画不出这样美丽的画儿；那里定居着除了海王一家外最美的人鱼，她唱起歌来的时候，海面上的飞鸟都会驻足倾听。
现在这一切都是大王子的了。
乐无异再见到夏夷则的时候，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快活，他那美丽的魂灵已经完完全全地收进了他的眼睛里，那么闪耀，以至于夏夷则不得不闭上了眼睛，他觉得自己就快要被灼伤了。
“夷则，你上次送给我的那些书真的非常非常有用！”他扬起手，“里面有很多关于偃术的记载！当我向你许下愿望想要变成一个很厉害的偃师时，我没有像现在这样相信你的能力，但是此刻我确信，我一定能够成为一名伟大的偃师！”
夏夷则微笑着看着他。乐无异的喜悦感染了他，他唱起歌来。人类听不懂人鱼的歌声，可是海边的风都因为这绝美的旋律变得更加欢悦。
“夷则，这真是我听过的最美的歌。”
乐无异牵起夏夷则的手，看着夏夷则的眼睛。
“跟我来。”
偃师在海边造了一艘小船，夏夷则可以坐在上面，让他长长的鱼尾垂进水里。这艘船最神奇的地方，就在于只需要拨动开关，就会自动向前航行，不需要水手与船夫。小船沿着海边行驶，拐进了一条与海相连的大河。
夏夷则看到了很多以前看不到的景色，河的两岸是大片大片平整的田地，很多人类弯着腰在田地里劳作，小孩子们在他们身边跑来跑去，还有人骑着马在田地间奔驰，更远的地方是绿色的山，有的很矮，有的却高到云层里，像年迈的人鱼一样白了头，有时候岸边有许多高高的芦苇，小船经过的时候，其他的景色都看不到了，只有白色的飞絮温柔地亲吻着船上的两个人，像一场温暖的雪。
“夷则喜欢这样的景色吗？”乐无异的眼睛里闪着光，“真希望能带你去更多的地方，我出生在一座美丽的城池，那儿用金砖铺地，喷水池里流淌着的都是牛奶与蜂蜜；我家的附近有一座小山，山上的树在秋天叶子会变成红色和黄色，还有很多散发出好闻香气的花儿；我还曾经去过很远很远的北方，那里有一望无际的冰原，冰雪终年不化，动物也都是白色的，到了漫长的夜晚，天空中还会亮起不断变幻颜色和形状的光……等我造出了能飞的偃甲，一定带着你全都看一看。”
“你还有什么想要实现的愿望？”夏夷则握着乐无异的手，轻轻地问。
夏夷则回到了海王的宫殿。
他对自己的二哥说：“我知道你这儿有一片黄金，可以让最干旱的地方都下起几天几夜的雨。”
“哦，是的，”二王子回答，“在很久很久以前，海皇有着很强大的力量，他的威严像大地的生命力那样无穷无尽，又像洪水的破坏力那样不可抵挡。他坐着白马驾驶的黄金战车，拿着统治宇宙内所有海域的黄金三叉戟。后来他被力量更加强大的神打败，身躯被冰锥穿透，从天空摔落到海面，他的三叉戟也断成了无数片，我们的祖先收集了其中一片，父王送给了我。”
“如果我要获得这片金子，我需要付出什么代价？”夏夷则问。
“那可不太容易，”二王子说，“虽然在大海里我们从来不会缺少水，但那可是三叉戟的碎片。”
“我把身上的衣服送给你。”夏夷则说。
二王子显得很惊讶，他在原地转了几圈，尾巴上附着的贝壳一张一合。
“好吧，我答应你。”
三王子身上的衣服是海底最擅长纺织的一百名人鱼用三年的时间织成的，在三王子十八岁那年，海王将这件衣服送给了他。这件衣服上的每一根线都是从十分坚韧的植物根茎中搓出来的，每一个结上都嵌着最完美最闪亮的珍珠或最剔透的宝石，海底的大祭司为了这件衣服在神殿里祈福整整一年，海中的任何生灵都无法伤害穿着这件衣服的人。
现在这件衣服是二王子的了。
乐无异开心极了。
他甚至一直没注意到夏夷则换上了粗布织成的衣服。
“遇到你真是我一生中最幸福的事。你看，”他拿出了又一件新的偃甲，“我无法带你去到沙漠里，所以我造出了这个偃甲，它能够把所有我看到的景色都留住，带到这里给你看。”
在夏夷则所看到的景象里，乐无异站在一片沙漠中央，拿出了三叉戟上的金片，天空马上黑了下来，前一刻刺眼的阳光还能灼伤人的肌肤，后一刻每一颗都大得像珍珠一样的雨滴就落了下来。大雨里还残留着海皇拥有的大地的生命力，沙漠不再是单调的黄色，绿色的草与五彩的花从砂砾里艰难地挤出了头，灌木和新发的小树也在缓慢生长。大雨下了很久很久，沙漠已经变得让任何一个熟悉它的人类都认不出来了。
“我的祖先就生活在这片土地上，可是有一天，风沙突然来了，城池倒塌，草木折断，水源干涸，祖先想了很多很多办法，可是死去的人却越来越多。最后他们只能离开自己的家园，直到现在，那片土地上还总是有祖先痛苦的魂灵在徘徊，不能去往安宁与欢乐的所在。”乐无异说，“夷则，谢谢你，没有你，我永远都不可能实现这个梦想。我真的没想到你可以帮我这么多。”
“你还可以许最后一个愿望，”夏夷则说，“然后我就会把需要你完成的约定告诉你。”
“当然可以！”乐无异抱住了夏夷则，“什么约定都可以，一切事——一切事我都愿意为了你去完成。”
“至于我的愿望，”他说，“我爱上了一个人，我希望他也能爱我。”
夏夷则的眼神黯淡了。
乐无异甚至觉得他听到了什么碎裂的声音。
夏夷则看着乐无异，他觉得自己的心已经碎了，他不能说话，怕一开口自己就会哭泣。
那极致的痛苦甚至叫他生出了错觉，以为自己已经获得了一个永恒的魂灵，如果不是永恒的痛苦，还有什么东西能让他这么难过呢？
“好。”夏夷则说。
夏夷则回到了海王的宫殿。
红珊把他抱在怀里，就像他还小的时候那样。她轻柔地抚摸着他的头发，眼泪一颗一颗落在他的面颊上。
“我多么想阻拦你，”红珊亲吻着夏夷则的额头，“可是我知道那是没有用的。我的孩子，你和我一样……有一颗过于软弱却又过于坚定的心。”
“如果你坚持要这么做的话，在海底最黑暗的地方，大漩涡的里面，黑色森林的后面，住着一个巫婆，她能调配世界上所有的魔药，那里面一定有你想要的东西。”
夏夷则穿过巨大的漩涡，水流扯碎了他的衣服，缠住了他的头发，甚至让他睁不开眼睛。
当水流终于平静下来的时候，他发现一切都颠倒了，在他的头顶上悬着实实在在的沙滩，而海水与音乐的光线都来自鱼尾之下。
人鱼有点害怕，可是想到乐无异的愿望，他还是决定继续。
她穿过巫婆的黑森林，森林里是一千棵或者一万棵死去的珊瑚，它们的骨架是一种可怕的死灰色，从这些丑陋的骨头里伸出数不清的虫子，像黏糊糊的触手一样，它们拼命地拉长身体，想缠住人鱼的尾巴，有些伸得最长的甚至已经碰到了夏夷则的鳞片。
“如果我死在这里，或者掉头回去，那么乐无异就得不到他想要的魔药了。”夏夷则这样想着，闭着眼睛继续向前。
巫婆就住在黑森林尽头的小屋里，她好像早就知道夏夷则会来。
“我要取走你美丽的尾巴，这是所有王子和公主的尾巴里最美的一条，看，鳞片的光泽多么均匀，排列又多么紧密，试一试呀，小娃娃，它摸上去就像是最高级的绸缎，”巫婆说，“我还要取走你的二百年寿命，这样你就和可悲的人类一样，只能活一百年了，一百年后你就会变成海面上的泡沫，在太阳升起的瞬间破碎。”
“你取走我的尾巴，我就没有办法活下去了。”夏夷则用一种轻而悲伤的声音说。
“不，我可以给你两条人类的腿，虽然它们非常——非常的丑陋，但你可以到陆地上去，和人类一样，享受你的一百年寿命。你可以和他们生活在一起，可以去到离大海很远的地方，说不定你还能遇到一个和你一样愚蠢的女孩，愿意和你共享一段爱情，令你生出不灭的魂灵。”
“我——我可以答应你，”夏夷则说，“可是我没了尾巴，要怎么离开这里呢？”
巫婆发出刺耳的笑声，她手臂上盘着的水蛇也扬起头，愉快地左右摆动。
“我可以把你送到你的王子面前，让你能够亲手把药水交给他。”
她摆了摆手，夏夷则突然觉得很困，他快要睁不开眼睛了，在迷蒙中，他好像被红珊抱在怀里，听她哼唱着摇篮曲，又好像已经站在了乐无异的面前，看着他的眼睛，说出那个已经不可能实现的约定——他想要不灭的魂灵，也想要不灭的爱情。
“夷则！”
夏夷则迷迷糊糊的，他好像听到有人在喊他的名字。
乐无异把夏夷则抱在怀里，夏夷则一睁开眼睛，就看到像最上等的丝绒一样的夜晚的天空，无数宝石在丝绒上闪耀，每一颗都是一个不灭的魂灵。
“夷则，你的尾巴怎么了，你还好吗？”乐无异低下头，轻轻地吻了吻夏夷则的额头，“我很恐惧，如果你出了事情，我将永远不能原谅自己，是因为我永远不满足的卑劣的心，才使你遭受了这样多的苦痛与磨难。”
“你的愿望，”夏夷则张开手，手心里握着巫婆交给他的水晶瓶，“让那个姑娘喝下这瓶药水，你就能实现自己的愿望，她会永远爱你。”
乐无异用力地抱着夏夷则，就像他永远都不会放开手那样。
“我不能骗你，也不想骗你，夷则，你是否愿意为我喝下这瓶药水？”他看着夏夷则的眼睛，夏夷则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了和自己内心一样的痛苦和挣扎，“我不希望你对我的爱情只是魔药带来的奇迹，如果你不爱我，我可以放弃。”
夏夷则说不出话来，他不知道这个世界上，人类或者人鱼的语言里，是否能找出哪怕一个词来形容他这一瞬间的心情。
他用力地抱住乐无异，亲吻他的额头，他的眼睛，他的嘴唇。所有被亲吻的部位都像是着了火，差一点就会灼伤他的嘴唇。
乐无异一开始很惊讶，但很快就开始对他微笑，亲吻他的嘴唇，那些被关在他眼睛里的星光又出现了，他说：“看来我的愿望实现了，你呢，你的约定到底是什么？”
夏夷则发出短促的抽泣声——在他的身体里，有什么东西正在生长，就像是天空上闪烁的星星落下来，变成一颗种子，落在他的心上，努力地钻出新芽，抽出枝条，簌簌抖动着每一片叶子，他听到远方海面上传来动听的歌声，他的母亲与他的弟弟妹妹们手挽着手浮出海面，唱着欢乐的旋律。
歌唱永恒的爱情。
与不灭的魂灵。
EN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