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无异把清和妙如和逸清送到特等座席，自己袖子一挽接过工作人员捎过来的工具箱就开始叮叮当当。

也亏得左右两边的观众都还没来，否则就他这扰民的动静，一定会被众人吊打。

折腾了十分钟左右，他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带着浓浓笑意。

“这是怎么了，改装座席？”

“师父！”乐无异拿袖子一抹满头的汗，转过头来准备就着下蹲姿势直接抱一抱自家师父的大腿，结果被谢衣旁边的人淡淡一眼吓得腿一软，一屁股坐在地上。

这世间毕竟还是有气场这回事的。

但……这人是……

谢衣身边的人和他身高相差不多，穿着一身黑色西装，全身上下浑无坠饰，一头卷曲长发自然披散，唯有两股细辫落在鬓边。浑身都散发出生人勿近的气势与高天孤月般的凛然。

……

这是……什么情况？

根据乐无异的经验陪在他师父身边的应该是他太师父但是这个男人……

“无异，怎么，不认识了？”谢衣忍不住笑。

陌生男人挑了挑他末端分叉的眉毛。

“太……太师父……？”乐无异用力揉了揉眼睛，结果不小心把机油揉进去了，用力眨了半天，带着盈眶热泪望着男人。

“……你的座位不在这里？”沈夜不耐烦地开口，他的声音已经完全回到了男人最好的年纪，醇厚华美，带着磁性和致命的吸引力，简直是个自带杜比环绕音效的低音炮，那边妙如眼神都直了。

“不、不在……”

“不在这里就回到你的位置去。”

沈夜自顾自落座，目光在清和身上掠过，仅是微微点头示意，并没有多说什么。

“无异你改装完了就去忙你的吧，据说这次演唱会的程序和场地都是你在负责，辛苦了。”谢衣微笑着说。

乐无异默默地拎起工具箱，匿了。

临去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谢衣和清和相谈甚欢。

乐无异：“……”

他真的不想知道谈话内容。

谢衣和清和本来就有点交情，如今更是亲上加亲，片刻之间就从机械仿生技术聊到两家徒儿的大好姻缘，两个人就哪一家出的是聘礼哪一家出的是嫁妆以及金额和礼单内容进行了深刻的沟通与探讨。

心理素质强大如逸清都忍不住嘴角直抽，沈夜按着自己的眉心，觉得头疼得快要裂开了，至于妙如……妙如听着沈夜说话就自个儿傻笑不停，全没在意他到底说了些什么。

“对了，”清和闲聊够了，终于拨冗谈了谈正事，“关于逆向冥蝶之阵，大祭司如今的身体撑得住吗？”

“应当可以。”面对这位暗中协助自己拿到昭明代码的人类科学家，沈夜并没有表现出什么傲气。

“瞳说没问题。”谢衣微笑。

“那我就放心了。瞳的身体怎么样了，病情遏制住了吗？”对于这位和长安星中央科学实验室多有交流的流月首席科学家，清和一直且敬佩且惋惜。

“他还没有做手术，毕竟他的病情比较稳定，短期内没有生命危险，龙兵屿上需要接受基因改造的族民太忙，他最近没有时间。”

“好，等他基因改造完毕之后，可以来我这边，人类研究的断肢再生技术应该比龙兵屿好一点。”

“现下局势并不允许。”沈夜开口打断了两人的交流。

清和将目光投向尚空无一人的舞台：“应该很快就可以了，希望我们能等到那一天。”

“夏公子吉人天相，一定能够成功。”谢衣出言宽慰。

“比起虚无的所谓命运，我更愿意寄希望于大祭司能够帮助我创造这个奇迹。”

沈夜低声道：“本座既已承诺过，自会尽全力。”

“瞳和我也会尽力帮忙的。”谢衣说，“阿夜的身体机能已经回到了四十年前全盛之时，而且神血因子也因为这次‘返老还童’被驱除了，可以算是因祸得福吧。”

沈夜嘴角痉挛似的抽了抽。

沈夜亲手杀了谢衣的那天，瞳从沈夜卧室带走了砺罂，半小时之后发了通讯给沈夜说他已经拿到了昭明代码，检验了一下并无问题，就让砺罂自行离去了。

沈夜狠狠按着额角，目光在房间里转了一圈。

“谢衣，给本座滚出来。”

如果有别人在，估计以为他是伤心过度疯了。

但沈夜清楚得很，此刻他床上的并不是谢衣，在肌肤相触的那一瞬间他便明白。谢衣的手惯常接触各种机械和武器，绝不会这样平滑细腻。

“那个……阿夜……”

墙上暗门划开，谢衣缓缓步出，他这几日都未曾休息过，就连当日在明珠星上沈夜给他化的妆都没有卸干净，眼角拖出长长一线，看上去有种妖异的茫然。

“这是你做的？”

沈夜望着床上的“谢衣”。

“嗯。是仿生偃甲。我研究了很久，最近又从人类那边拿了点资料，才终于成功。瞳和我说过……砺罂和你的交换条件——砺罂大概永远想不到阿夜你愿意把自己的生活完全置于监视之下——于是我就想了这么个主意。我把贮存记忆用的冥思盒做了一下改装，他有我的一部分记忆，可以暂时模拟我的性格。这些都不是太困难，最难的是让他拥有人类的弱点。”谢衣戴上偃甲指套，点点蓝光泛起，“毕竟仿生材料不是真正的血肉，即使破损多半也可以继续发挥部分作用。所以后来……我做了一个程序上的设定。”

他望着沈夜，神色不定。

“我设定，只要他受到你的攻击，就会死去。我想……你一旦出手，一定不会落空。”

“然后呢？”沈夜冷笑着看向谢衣。

“然后……没什么然后了。”谢衣勉强笑了笑，“对了，阿夜你觉得他是不是比我稍微帅一点？我还是没忍住给他的下巴做了一点微调感觉真的不错，啊回头去找瞳做个小手术好了……”

“你想说什么不妨直说。”沈夜打断了他的碎碎念。

如果他是谢衣，大概也会恐惧。

自己的师尊、情人，亲手杀死了自己。哪怕那是假的，但——如果他们没有长安星那边的布置，如果谢衣没有及时应对，如果刚刚趴在床边的是谢衣本人……沈夜会不会动手？

甚至……沈夜刚刚有没有认出那不是真正的谢衣？

“阿夜，不要想那么多。”

谢衣坐在床边，轻轻拥抱了沈夜一下，后者身体僵硬，但并没有反抗。

“我的师尊，我喜欢的人，本来就是流月星的领导人。哪怕……我是说哪怕你真的会动手，我也依旧喜欢你，何况这个假设本来就不成立。”

“我确实心里有一点……别扭。但我们现在拿到了昭明，族民能够得救，我们也可以在一起，已经是童话里的完美大结局了，想那么多有什么好处？”谢衣用自己的额头贴着沈夜的额头，“何况……我觉得我有的是机会把这点别扭找补回来。”

他确实有的是机会。

几个小时之后他们拿到了乐无异传来的长安星相关研究的资料和二十年前的昭明代码，彼此参照之下瞳很快就拿出了基因改造方案。沈夜成了他的小白鼠。

结果小白鼠中了特等奖，不但痼疾根治，而且用于压制痼疾的庞大灵力得到解放，竟然让他的身体回到了成年的状态。

瞳轻飘飘扔下一句“他的激素水平还有点紊乱，可能是被动禁欲太久的缘故，我不建议吃药，或者你们可以做点有益身心的运动来调节。”

谢衣内牛满面谢过瞳的神助攻，然后在沈夜的房间里赖了三天三夜。

哪怕现在，沈夜试图挺直腰杆的时候，某处依然会传来酸软与刺痛，像是鞭子一样抽在他的神经末梢上。

真是……糟心死了。

撑不住了，睡起来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