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essert love系列，一发完结

*感谢 @无烟煤其实是逗比啊 妹子的小学生梗  @山中人 妹子的求婚梗，及 @雁纸啾 的热气球梗。爱你们。

 

 

再没有什么比一觉醒来身边换了个人更加惊悚的了。

 

A-1

“夷则，今早想吃什么……夷则？”

乐无异还迷迷糊糊地没睡醒，就被身边的人吓了一跳。

夏夷则警惕地望着他，往后撤了半米，拉起被子挡住了自己赤裸的身体——以及身体上的淤青和吻痕。他神色之间有难以描述的一些什么——乐无异从未见过这样的夏夷则，虽然他的爱人一向是个很有气场的人，但此刻夏夷则的表情与眼神里有着他所不熟悉的威严与……杀气？

“夷则，你怎么啦？”再多睡意也被吓没了，乐无异本能地往前凑了凑，夏夷则反应却比他还大，猛地往后一挪，又好像是难以适应柔软的床垫，身体重心没掌握住，险些摔到地上。

“夷则？你别吓我啊夷则！”

乐无异睁大眼睛，眼中是不容错认的关切与担忧。

“……”

夏夷则慢慢地眨了眨眼，目光在室内转了一圈，最后再度落到乐无异脸上。

“……无异？”

他试探着问。

“是我啊！你可吓死我了，是昨晚做噩梦了吗——夷则……？”

乐无异突然闭上了嘴，用难以置信的眼光打量着面前的人，眉峰皱起，试探着伸出手去想把他拉回来。

“朕——在下夏夷则，这位……无异公子？”黑发的青年放轻了声音，犹疑着问。

“我叫乐无异，乐律的乐，居职还私两者无异的无异。”乐无异心里有了个大胆的猜测……但这也太离奇了。

“夏夷则”像是受到惊吓般小幅度地抽了口气，但转瞬就回复了波澜不惊的表情与仿佛与生俱来的高华气度，露出了一个苦笑：“恐怕……我们是被另一位乐兄给害了。”

 

B-1

“你好，我叫乐无异，你叫什么名字？”

偃甲房里，褐发青年随手抹了抹额前的汗——这动作让他被机油糊成了一只花脸猫——对着黑发青年露出灿烂笑容。

“……我叫夏夷则。”夏夷则下意识地回答，然后才意识到问题的重点，“这是什么地方？无异……你……不认识我？”

“喵了个咪的难道完全没作用？不应该啊……”乐无异一个劲儿地挠头，“不对，你刚刚问我这是什么地方……夷则……你也不认识我，对不对？”

“……”夏夷则打量着这奇怪的房间——摆满木料与奇怪零件——与眼前之人身上样式古旧，绝对不是当下时装的衣服。

“……我……穿越了？”

乐无异托着腮打量了他一会儿，炽热眼神让夏夷则心里十分忐忑。

“有个好消息，我成功了一半。”

他顿了顿，又接着说。

“还有个坏消息，我只成功了一半。”

 

A-2

“所以你是……皇帝？”乐无异手里还端着豆浆油条，闻言往后噔噔噔倒退三步，“喵了个咪的那个我真是了不起，居然拐到了皇帝！”

夏夷则不知该欣慰他对事实适应得如此之快还是该感慨果然乐无异这永远都找不到事情重点的德性在哪里都差不多，嘴角抽搐了一下才继续解释：“乐兄……我所在时点的乐兄最近在制作一种神奇的偃甲，可以让人借助与冥冥中相似之人的联系穿梭时光。不过他本来是想我们二人一起……但现在恐怕只有我一人传了过来。”

“是啊，还把我家夷则给换过去了，真是了不起。”乐无异干巴巴地赞美，“他有没有和你说这置换会持续多久？”

“大约一日。”夏夷则看了看窗外日影，“现在是辰时初，恐怕要到酉时末结束。”

他似乎有些好奇：“乐兄不担忧你的那位……同伴？”

“他应该没事的。”乐无异无奈地耸耸肩，“如果你所说的那个‘乐无异’确实很像我的话，那准备用在你身上的东西，他肯定反复检查过，估计自己都偷偷确认过很多遍了，虽然我不知道是为什么出了故障，但应该不会有太大危险。而且我现在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寄希望于你说的那位天下第一大偃师能稍微靠谱些。”

他笑了笑：“先吃东西吧，吃完了我带你看看这个世界。”

 

B-2

“阿嚏！”

乐无异狠狠打了个喷嚏。

随即自我解嘲道：“恐怕是夷则在骂我不靠谱了，哎，这次他回来之后我肯定得有一个月不敢进宫。”

“所以你的那位‘夏夷则’要十二个小时……哦，六个时辰之后才能返回？”夏夷则压住笑，挑眉问。

“是啊……”乐无异有些没精打采地回答，“怎么会出错呢……我还是想不通。明明每一步都是反复计算过的啊……”

“没关系。”夏夷则突然说，“不要紧的，你想和他一起看到的风景，可以等他回来讲给你听。”

他嘴角牵起一个弧度：“如果他确实也是‘夏夷则’的话。而且，他身边还有一个‘乐无异’啊，不要担心。”

“……好吧……但还是很不爽怎么办……”乐无异恨恨地点了点鼻尖，“本来今天是想给他个惊喜的……”

……这种被自己NTR的感觉是要闹哪样。

夏夷则苦笑着摇了摇头：“恕我直言，感到不爽的应该是我们才对。”

“……你说的好像很有道理，夷则，呃……不介意我这么叫你吧？”

“介意你就会换个称呼吗？”

“你看我像是那种能规规矩矩叫你‘夏公子’的人吗？”乐无异也笑起来，“走吧夷则，既然那边的乐无异会好好招待夷则的话，我也不能输给他啊！”

 

A-3

乐无异开车带夏夷则出门。

并且在心里感慨做过皇帝的人就是不一样。

看得出这人对这飞驰的钢铁怪物有好奇，但外在的表现也不过就是上车前将手放在车门上摸索了两下而已。

还有现在，乐无异看不到夏夷则的眼神，但想也能想得出他看到街上车水马龙景象会有多惊诧。

但他居然未曾主动发问。

“哎，夷则，跟我说说话嘛，你这样总是闷着，回去怎么给另一个我讲故事啊？”乐无异笑着开口。

“……这些……飞驰的东西，到底是何种材质做成的？”夏夷则敲了敲轿车壁。

“是合金。”乐无异顿了一下又补充，“就是很多金属熔在一起，金属你知道的吧，类似铁啊铜啊这类东西。不过我们的技术比较高，这些金属里都没有杂质，所以熔在一起之后就会有很多奇妙的特性。”

“那……那又是什么？会动的影像……当真闻所未闻。”

乐无异偏头看了一眼，夏夷则指的是百货大楼外侧的电子广告牌。

“那是用特殊的机器提前拍下来的，有专门的东西可以储存他们，在液晶屏上放出来——嗯，可以在很多地方同时放。”

“乐兄为何停下？”

“因为红灯了。你看那里，”乐无异指给他看，“那个灯变成红色的时候车就不能走了，别的方向的可以走，要等它变成绿色我们才能继续。”

“真是心思巧妙。”

有一队少女嘻嘻哈哈地笑着过马路，其中一个目光一转看到车里两个帅哥，顿时扯扯同伴，笑着掏出手机来拍照。

乐无异本来就是个人来疯的性格，配合地比出V字手势，

“……你们这里的女子……都如此……”

夏夷则在副驾上身子都僵硬了。

“对呀，这说明我们长得帅，哦就是英俊，好看，夷则你别紧张。”乐无异乐不可支，连绿灯亮了都没发现，还是被夏夷则提醒了一声。

“如果乐兄能够过来，想必会激动不已。”汽车开出许久，夏夷则突然感慨。

“搞不好下次他的实验就完全成功了呢。”乐无异耸耸肩，“对了，如果他真的过来了的话，你千万提醒他不能开车上路，这东西是需要驾照的。”

“驾照？”

“就是证明你有资格开车的东西。虽然交警可能判断不出来但是汽车很难学的！你千万千万要拦住他！这东西弄不好会死人的！”

夏夷则露出笑容：“是，定不辱命。”

 

B-3

夏夷则在穿衣方面遇到了极大的困难。

他怎么也没办法把一堆散乱布料按顺序穿到身上。乐无异本来要帮忙，夏夷则也并不拘谨，张开双臂任他动作。

结果乐无异自己缩了。

“……无异？怎么了？”

“……我还是叫宫女进来吧，”乐无异痛苦地以拳抵额，“我老是忍不住想抱你……真要命。”

夏夷则：“……”

“对了，那位夷则……穿衣服的时候……”夏夷则对另一位自己深表同情。

这衣服没有半个小时怎么穿得好！

“哦，他起得早，要上朝嘛，我一般都还没醒，他又不想宫女进来吵闹，所以都是自己穿。”乐无异露出笑容，“不过散朝回来我会帮他换便服。”

……夏夷则总觉得这个笑容哪里不对。

好不容易盥洗结束，用了早膳——夏夷则对各式精巧点心十分好奇，乐无异便配合地每样都给他夹了一点，用期待眼神望着他。

“很好吃，”夏夷则笑了笑，“无异——哦，与我一起的那位无异也很擅长做饭。”

“真的吗！”乐无异现出惊喜神情，“那他做的好吃还是这些好吃？”

夏夷则艰难地抉择了一下，决定说实话：“这些吃的虽然精致，但无异……他做的更合我胃口。”

乐无异顿时拊掌大笑：“我的夷则也这么说！真好！等今天中午我做给你吃！”

 

“来，别怕，馋鸡很友善的。”

乐无异扶着夏夷则的手，让他能够顺利地爬上馋鸡的背。

“……馋鸡？”

“对啊，哦，其实它是只鲲鹏。”

“……扶摇直上九万里，翼若垂天之云的鲲鹏？”夏夷则觉得自己的脑容量有点不够用。

“是啊，别这么惊讶嘛，夷则以前还是只鲛人呢。”

“……”

“哦哦哦我不是说你，就我的夷则，以前有一半是鲛人，但后来他易骨变成正常人类了。”

夏夷则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还没醒。这简直就是一场荒诞错乱的大梦。

“这个世界本来就有很多妖，以前人见到妖就要打要杀的，最好也是关一辈子，现在夷则专门给妖划出了生活的地方，而且他们也不吃人了——本来嘛，人间有这么多美食，哪个不比人好吃！”

乐无异示意夏夷则坐好，笑嘻嘻地拍了拍馋鸡的头：“走喽！”

鲲鹏双翼一展，直上九天。

 

A-4

乐无异带着夏夷则登上市内最高的摩天楼——乐氏名下的产业，观光电梯一路上行，夏夷则负手看着地面上行人与车流变作各色小点，突然笑了。

“颇似馋鸡背上景象。”他点评道。

“馋鸡？”乐无异一偏头。

“嗯，是一只鲲鹏，也是无异的好朋友，幸亏有它在，否则我身为帝王，定然无法陪无异四海遨游。”

“哇……”乐无异脸上写满惊叹，“夷则！你刚刚叫了无异！”

“……”夏夷则被他这跑偏的重点弄得措手不及，耳根泛起一点红色。

“我就说嘛！”乐无异绕着夏夷则转了两圈，嘴里啧啧有声，“叫什么乐兄乐兄的，我的夷则就只有……咳，反正叫我乐兄的时候都不是什么好意思就对了，听得我一身鸡皮疙瘩。我刚刚还以为你们两个不是那种关系呢……早上起来的时候你看我那个眼神……吓死我了真是，差点以为我要上都市情感版块头条了。”

夏夷则轻咳，一甩手——这动作由于他身上只穿了一件衬衫而显得有些违和，但那种属于上位者的气度却并不因此减少半分——轻斥一声“放肆”。

“哈哈哈哈夷则你脸都红了！太好玩了！陛下我错了陛下我这就好好反省哈哈哈哈哈……”

“哦？”夏夷则突然镇定下来，笑着瞥了乐无异一眼，“乐兄倒是说说你哪里错了，你与那位夏夷则，又是何种关系？”

“……喵了个咪的你还有这种模式！”乐无异往后小小蹦了一步，“皇帝真可怕，还是我的夷则好！”

 

B-4

“这是……”夏夷则睁大了眼睛。

白雪皑皑的山中，突然现出大块青石铺就的地面，飞檐斗拱的建筑一眼望不到头，入口处牌楼上有笔触潇洒恣意的“太华”二字。有仙鹤自云间飞过，对巨大鲲鹏熟视无睹。

“这是太华山。夷则的第二个家。”乐无异回答，“他小时候就在这里长大，剑法和道术都特别厉害，反正我是打不过他啦。其实本来我想带你去江陵古道看看，那是我们两个第一次见面的地方，但是去江陵的话，今天就到不了捐毒了。”

他突然摇摇头：“说起来真是好笑，刚见到的时候我还觉得他这个人特别不讲道理特别讨厌，肯定不是什么好人，弄得后来道了好多次歉，他还一直摆一副特别陌生的样子，还不许我叫他夷则！”

“咳，他可能只是……不太习惯。”夏夷则本能地出言替“自己”辩护。

“是啊，夷则这个人最是别扭，哪怕到了现在，还是一口一个乐兄地叫我，听着都替他累。你都不知道，要从他嘴里听到无异两个字可不容易，非得是他心情很好或者是激动的时候才有那么一两次。”

“无异……”

夏夷则此言一出，两个人都忍不住笑。

“真好听，再叫两声。”乐无异乐得拿手拍自己大腿，“我都有点羡慕你那个无异了，这样真好。”

“都是一样的。”夏夷则轻声说，像是怕惊扰了太华的雪，“虽然我并不了解，按理来说不该随便说这样的话，但我觉得……他一定也很喜欢你。”

他拍一拍乐无异的肩膀：“他是皇帝，却称你为乐兄，听上去比谁来叫都不奇怪的‘无异’更为亲昵。真的。”

“哦，‘也很喜欢你’。”乐无异拖长音调，“你也很喜欢你的无异吧？”

“是，”夏夷则已然习惯对方听话不听重点，带着脸颊一点红色平静自若地回答，“我们彼此喜欢，这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真是……”乐无异突然往后一倒，躺在馋鸡上，以手臂挡住了眼睛，“我羡慕你那个无异，不是因为你会那样叫他，而是……他比我厉害，能让你……变成这个样子。”

他的话里有不易察觉的颤抖：“夷则这个皇帝当得很累，每天都很忙，还有很多人不理解他，他曾经笑着和我说他这一世无论如何努力，恐怕都抵不过史书上短短一句逼父弑兄的评价。史笔如刀啊……有时候我真恨自己没用，不能让夷则这辈子过得开心快活，想哭就哭，想笑就笑，喜欢就大大方方说喜欢，不舒服就直说不舒服。”

夏夷则叹了口气，盘膝坐下，有一搭没一搭摸着乐无异的头发。褐色的头发留长了之后摸上去比他的无异发质更软些，像指间的一捧金线。

“你不用安慰我。”乐无异闷闷地说，“我都明白的，他是皇帝，不可能变得和你一样。而且如果他有一天真的彻底变了，也就不是让我这么喜欢的那个夷则了。我就是想想。”

他翻身而起，眼角有一点红，却是干燥的。

“说好要陪你玩的，结果说了这些奇怪的话，你可千万别被我弄得心情不好，否则我又要被你的无异比下去啦！”

“不会的。”夏夷则轻笑。

“我其实……觉得很开心。非常奇妙，也非常……令人觉得幸运。”

 

A-5

“当当当当！热气球好玩吗！”乐无异在篮筐里蹦来蹦去，带得热气球有小幅度的颤动，“我早就想带夷则来玩啦，结果他一直说这是小孩子的把戏！气死我了！等我们领养了孩子，一定要抓着他陪我们连逛三天游乐场！”

“很有趣。”

夏夷则微笑，站在边缘看着地面与人群渐渐远去，像是变成了某种精巧的偃甲零件。

……自己一定是平日和无异相处太多，看什么都想到偃甲。

如果他真的能过来的话，估计会抓着什么东西就研究到天黑吧。

想到那般景象，夏夷则不由得轻声笑了出来。

“对了，这里有吃的，都是我自己做的，你尝尝看。”乐无异从篮筐一角翻出保温箱，端出许多精致甜食，“夷则喜欢吃甜食，不知道你怎么样。”

“多谢。”夏夷则接过端在手里，并不稍动。

“咦，你不喜欢甜食？”

“并非……”

只是有些感慨……对面之人此刻眼神和无异真的一模一样，难以分辨。

“啧，不是还要讲究不在人前吃饭之类的规矩吧。”乐无异有点无语，“难道是要我喂你？”

夏夷则往后退了一步，撞上篮筐：“多谢，在下可以自己来。”

顿一顿又补充：“在下年少时也曾行走江湖，并没有那么多规矩。”

他捻起一块曲奇放进嘴里慢慢咀嚼，眼睛一亮：“甚是美味。”

乐无异笑得十分得意：“对吧，我猜你就会喜欢的！”

待一小盒曲奇与一块蓝莓慕斯都进了夏夷则的肚子，乐无异递给他一块湿巾擦手，又遥遥指着某块地面给他看。

“那就是我十岁以前的家。”乐无异说，“那时候夷则的妈妈搬家到我家附近，我第一次见到他。他看上去总是很不开心。有不懂事的小孩会笑他……是没有爸爸的孩子，但我们后来联手把他们都打跑啦！”

他露出一点怀念神色：“那时候我和夷则说，没关系的，我也没有亲爸爸，但现在的老爸对我可好了，可以分给他也没关系。现在想想，夏阿姨没揍我一顿还真是太贤良淑德了……”

夏夷则忍俊不禁。

“喏，那个是我们两个一起上的小学。那时候可好玩啦，夷则呢，就和你现在一样别扭，有次上课的时候老师问我们有没有喜欢的人，夷则在我旁边小声说了句有被我听到啦！放学之后一起走的时候我就问他喜欢谁，他不肯告诉我，问了好多遍都不说。大概得有五分钟吧，他被我问烦了，说喜欢全班同学。我就问啊，你喜欢全班同学，那我也在班上，你是不是也喜欢我？他愣了好久，才点点头说是。夷则那时候的样子真可爱，我开心极了，恨不得把所有好的都给他。”

“那是我们的初中。我文科不好，夷则就每天晚上和周末都到我这边来给我补习。结果有妹子给他送情书，还跟踪他上下学，一路跟到我家门口。我早上一出门就被塞了一大捧花……那时候我还有点花粉过敏，眼泪流得跟只兔子一样，把夷则吓坏了，一个劲地拉着我的手说是他不好，他会和那些妹子说清楚，他不喜欢别人。哎，幸好后来我慢慢脱敏了，否则被夷则知道这件事，他恐怕要羞死。”

“还有高中。高中的时候住校，文理分班之后我们不在同一个寝室，结果我晚上总是睡不好，做了些……奇怪的梦。”乐无异挠挠头，“有段时间我不敢看夷则，也不敢和他说话，觉得自己是不是……很变态什么的。”

“你是如何……开解自己的？”夏夷则问。

“我可是伟大的理科生，将来要当科学家的男人！咳……总之，我看了很多这方面的书籍，还趁暑假——只有一个周的暑假真是喵了个咪的没人性——去美国走了走，认识了几个到现在都还有联系的朋友，也知道同性恋并不是一种病态，我只是喜欢夷则……喜欢是一件很好的事，不应该为喜欢感到羞愧，也不应该因为喜欢的人是个男人就否定自己。何况，夷则那么好，喜欢上他简直再正确不过了！”

“我们两个大学没有一起念……喏，这所就是夷则的大学，夏阿姨身体不好，他想就近照顾。虽然我觉得喜欢夷则是我能做的最好最正确的选择，但是毕竟这不是社会主流，我怕他接受不了，或者夏阿姨接受不了……所以我出国了。”乐无异的声音低落下去，“大学里一切都很好，我学的是自己最喜欢的专业，选的是一直很崇拜的导师，但是我忘不掉他……也不是没想过找别人，但是都不行……他们都不是夷则。”

他望着夏夷则：“都不是你。”

夏夷则轻轻咳嗽了一声，乐无异顿时如梦初醒，懊恼地拍了拍头：“抱歉啊……这些话我想和他说很久了，对着这张脸根本就忍不住……”

夏夷则握拳抵唇轻笑：“在下明白。”

“不，你不明白的……”乐无异说，“后来我毕业回来才知道……夏阿姨去世了，他最需要我的时候……我居然不在他身边……那时候的夷则看上去……真的让人很心疼。虽然我知道他最不需要的就是别人的同情……但是……我好后悔……”

他眼圈带了一点红，望着夏夷则的眼神里带着太过强烈的情绪，让后者战栗着扶住了筐沿才能够站稳。

“那晚我们都喝多了，醒来的时候已经……该做的不该做的全做过一遍。但是我还记得前一晚夷则说他也喜欢我……我当时觉得自己特讨厌，明明应该安慰夷则，和他一起难过，可是却忍不住地……控制不住地觉得开心。”

“那之后我们就同居了，我一天比一天离不开夷则，恨不得为他做一切事……他现在看上去很好，连别扭都少有，我们过得很幸福……可我总觉得不确定，总觉得我欠他的太多了，总觉得还不够……”

乐无异摇摇头：“真是的，平常也没人能说，不知不觉就对着你都倒出来了。你……别嫌我烦。”

“怎么会。”夏夷则放柔了声音，听上去半点不似帝王，倒与这个世界的夏夷则相差无几，“我替他听到，也替他觉得……很是欢喜。”

 

B-5

“冷吗？”

馋鸡离开太华之后越飞越高，九天之上的罡风云气自二人身边一掠而过，未经云层过滤的阳光明亮得几乎让人睁不开眼睛。

“还好。”夏夷则摇摇头。

“你啊……”乐无异叹口气，点点他泛着紫的嘴唇与指甲——很奇异地，他做这些动作并不会引起夏夷则的反感，大约是这具身体已经习惯了这般亲昵的缘故——用埋怨的口吻说，“刚刚才说你没有他那么别扭，你还真是禁不起夸。”

他从偃甲盒里拎出一件银灰色的皮毛大氅，把夏夷则牢牢裹在里面。领口上的毛被寒风一激，根根竖立，衬得夏夷则一张脸越发苍白精致。

“冷呢，就说冷，饿呢，就说饿，开心就笑，不开心就……算了，也不可能哭，不开心就骂我一顿得了。”乐无异再度强调，“刚刚才说过的，就这么点事，教了多少次都教不会，我可真失败。”

他顿一顿，又问：“对了，你刚刚听我讲了夷则的故事，有什么感想？”

“感想吗……”夏夷则点着自己的手心，“秦始皇、唐太宗、王安石、孝武帝，哦，年号还要加一个宋徽宗，妖类保护倒无此先例……这世界实在奇妙。幸好服饰还是唐朝的，否则没有裤只有袴，恐怕今天我就没法出门了。”

“……你在说什么？”乐无异一头雾水。

“没什么，”夏夷则回过神来笑一笑，“你的夏夷则是个很好的皇帝，也是个很好的人。”

“对吧！”乐无异头顶呆毛欢喜地随风摇摆，“夷则当然是最好的！”

语气十分笃定，令人忍俊不禁。

 

A-6

热气球在天上飘了一整天，到傍晚时，才降落在城外一条小河之畔。

这里难得景色幽静，大片蓝紫色的五瓣小花遍布水湄，开得半点也不矜持。

夏夷则在气球上就被乐无异填了一肚子甜食，此刻丝毫没觉出饿，也确实如他自己所言没那么多讲究，和乐无异在水边铺了块桌布便席地而坐。

“哎，时间过得真快，你是不是马上就要走了？”

“嗯。”夏夷则颔首，“这一日时光，在下永志不忘。”

“你可千万别这么客气，”乐无异慌忙摆手，“一想到一个皇帝对我这么客气，我心里都毛毛的……”

“哦对了，我有几件事要和你说。”他掰着指头数，“我会把需要注意的事情写在本子里放床头，如果你们下次一起过来的话，务必先读一读，这社会对你们来说还是挺危险的……微波炉煤气灶啥的，不会用可千万别乱动，也千万千万管住你家乐兄。”

“……好。”

“还有，你也给我们家夷则留一本备忘放床头，省得我们穿过去，什么都还没做就被左五百刀斧手右五百刀斧手给拉出去砍了。”

“……不至如此。”夏夷则闷闷插了一句。

“哎你先等我说完，叫你家乐兄下次过来的时候给我留下他这个叫什么……偃甲？偃甲的结构图，就是能让人灵魂互换的这个。这也太黑科技了简直细思恐极啊，古代居然能有这个科技水平我真的给他跪下了好吗……”

“哦对了，你们不要在上朝日玩穿越啊，虽然我是想看看夷则坐在龙椅上指点江山的样子但真玩出来了分分钟穿帮啊……还有你回去之后要听你家乐兄的话，吃饱睡好，这样我的夷则穿过去才不至于有什么黑眼圈啊白头发啊之类的。”

“乐兄。”夏夷则按住他双肩，“你在紧张什么？”

“紧张？我哪里紧张了，喵了个咪的为什么你能看出我在紧张！”

夏夷则不语，看着乐无异笑。

“……好吧好吧……”乐无异举手投降，“说实话我有点儿舍不得你走，今天说了很多平常怎么都说不出口的话……哎你干什么！还我！”

夏夷则手里拿着个小盒子，巴掌大小，木质外壳上有精美纹路，看上去古意盎然。

“乐兄刚刚一直盯着它看，在下以为是什么……”夏夷则伸手来还他，结果不知道碰到哪里，那个小盒子咔嗒一声弹开，里面装着满满一盒玫瑰花瓣，随机关开启弹上半空，又纷纷扬扬落在两人之间。

精密齿轮互相咬合，露出最底部的一个更小的盒子。

“……抱歉。”漫天花雨中，夏夷则露出歉疚神色。

“没事。”乐无异耸耸肩，“今天是我们认识二十年的日子……虽然同居了这么久，但一直还……我想和他求婚来着。”

他这样说着，还摆出一副虚心请教的样子来：“哎，你说，他会答应吗？”

夏夷则突然觉得脸上有些发烧。

“咳，”为了掩饰，他随手折下一朵河畔的蓝紫色小花放在盒中，指尖轻点，乐无异似乎看到有一道流光落到花瓣上。

“在下于这朵花上施了术法，使其可以长久不谢，聊表歉意。”

“哇！夷则你用他的身体也能使出术法吗！要不你教教我们？”

“术法更多的是靠着与天地法则间的交流来完成，并不十分苛求体质。”夏夷则笑道，“但心合天地，需得是念头明澈的孩童，乐兄如今年纪恐怕是不行的。”

“好吧……”乐无异目光在花上转了两转，“谢谢你。”

“不必——”

话到一半，夏夷则突然向前倒去，连人带盒子昏在了乐无异的怀里。

 

B-6

“真美。”

乐无异与夏夷则站在捐毒地宫之外，身后是枯木掩映之下的残垣断壁，眼前是一望无际的瀚海黄沙。

“这里就是我的故乡。”乐无异收敛了不正经的神色，眉眼间居然显得有些悲伤，“我的亲生父母就葬在这里。”

夏夷则认真地看着他：“节哀。”

“没事，我其实不怎么伤心的。”乐无异勉强笑了笑，“老爹说他们都很爱我，自己的性命不要却还是把我送了出来。那我过得开心一点，他们泉下有知，也会快活一些吧。”

他伸出手去牵夏夷则的手，刚碰到却又缩回，讷讷说了句“对不起”。

夏夷则笑着摇头，一把握住了乐无异的手。

“没关系的，在我们那里，朋友也可以牵手。”

他并不愿意看见，这张脸上出现悲伤的表情。

“好！”乐无异转瞬恢复了精神，带着夏夷则三绕两绕到了一座墓塔，才松开他的手，跪在墓塔面前。

“爹，娘，我带朋友来见你们了。”

乐无异回头看一眼夏夷则，笑着说下去。

“他是我今天刚认识的新朋友，不过我们两个现在已经很熟啦。其实本来我想带的不是他，是另外一个人，虽然和他长得一模一样……但那个人，是我喜欢的人。”

偃师的声音在大漠的风中显得有些低沉，却带着分明的温柔：“我非常非常喜欢他，我们已经在一起了。他是李朝的皇帝——但这不重要对不对？他又不是他那个讨厌的爹。今天本来是想和他一起过来和你们打个招呼，其实他曾经来过这里，就是我和老哥相认的那次，不过那时候他怕我不愿意被其他人看到自己伤心的样子，就没来见你们。其实他总是想得太多……他又不是什么其他人。”

乐无异示意夏夷则上前两步：“喏，他其实就长这个样子，很好看对不对，比你们儿子好看多啦，算起来还是我赚到了呢……过一会儿你们应该就能见到他了，看在我好不容易才能和他在一起的份上，请一定要……对他好一点，一定一定要喜欢他啊。”

夏夷则轻轻地将手搭在他的肩上：“会的。伯父伯母一定会喜欢你的夷则。因为他们也希望看到你幸福——”

他一句话还没说完，突然像是被抽走所有生气，整个人压在了乐无异的肩上。

 

A-7

“夷则？夷则是你吗？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夏夷则刚睁开眼睛，就看到了一脸焦急的乐无异。

“……是我。”他露出一个微笑，挣开对方怀抱站起身，打量了一下自己，“还是衬衫牛仔裤穿着习惯……咦，这是什么？”

他手里还拿着那个小小的木盒。

“喵了个咪的……咳，那个……这个是……呃……”

乐无异难得结巴起来，一句话说得磕磕绊绊，脸更是红得好比晚霞。

“我看看。”夏夷则将齿轮间的盒中之盒握在手上，打开。

里面是两枚指环，镂成精致齿轮形状，一枚金色，一枚银灰，内侧刻着细若蝇足的小字“YUE”与“XIA”。

乐无异眼神游移，不敢看他。他曾为求婚想过无数方案，但绝难料到眼前场景。夏夷则刚刚醒来，他还在担忧心情中来不及转换，一时间所有的腹稿都化作天边云烟，只抓得住脑子里面一直在兜兜转转的几个字。

“嫁给我好吗？”

夏夷则有些诧异。

求婚难道不来点单膝跪地含情脉脉的桥段吗？不像是三不五时非要玩点浪漫的乐无异啊？

他不作回答，乐无异的心便高高吊着落不下来，见对方只是望着自己，半晌又小心翼翼试探一句：“……要是不愿意……那我嫁给你？”

夏夷则忍不住笑出了声。

他伸出手指拨了拨木盒里的蓝紫小花：“勿忘我？这是你特意选的花吗？花语倒是很应景。”

“什么？”乐无异一脸的问号，张大嘴呆呆望着他，样子看上去十分逗乐。

夏夷则再不忍心逗他，将左手伸到他面前。

“好。”

“这样你要是还不答应我就——诶，你答应了？”乐无异顿时一声欢呼，好不容易才按捺住心绪，将那枚金色指环戴在夏夷则左手无名指上。

戴到一半，忽然又抬起头来，小心翼翼地问：“那个……你说好……到底是同意嫁给我，还是我嫁给你？”

夏夷则放声大笑。乐无异愣了片刻，也跟着笑了出来。

两人笑声在渐沉暮色中四下飞散，洒在大片的勿忘我花海里，令每一朵花都和着晚风的韵律，吟诵出诠释着幸福的诗行。

 

B-7

“乐兄？”

夏夷则躺在乐无异怀中，露出懒散微笑：“乐兄这次实验……可真是……”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自己已经试过还以为……”乐无异立刻做抱头鼠窜状，“陛下饶命啊！”

夏夷则摇摇头，坐直身体，面上略见无奈：“乐兄自己试过？”

“嗯……”乐无异老老实实点头，“不过那次我没有去到这次你去的那个世界……而且……”

他回想当时状况，还是有些心有余悸：“我在那个世界里还叫乐无异，但……我并不认识一个叫做夏夷则的人。”

那时他问了身边所有人夷则在哪里，却只得到诧异眼神，一瞬间连手足都冰冷。理智告诉他这不要紧，没有夏夷则也会有其他的朋友，或者爱人，这并不是他的世界。可心却一直在叫嚣着不满足。

“所以这次我在搜寻世界的时候，特意加了条件，必须我们两个都存在……不过还是很担心，就怕我们不熟，或者是敌人什么的……幸好幸好，”乐无异拍拍胸脯，“而且夷则——那个夷则——真的好可爱，我觉得如果你们能见面，一定很好玩……当然我不是说你不可爱，我的夷则是最好的！不过你要是能坦率一点……就更好了……”

“这里是……捐毒？”夏夷则懒得理会他胡说八道，径自打量四周环境。

“是啊，带你来见见我爹娘，”乐无异指一指墓塔，“爹，娘，你们看到了，就是他了。”

他声音里带着一点调侃，但更多的却是温柔：“虽然他别扭又爱强撑，但他就是我这辈子最喜欢的，想永远在一起的人。”

夏夷则瞥他一眼，并未出言反驳，而是一整衣衫，在墓前端端正正行了三跪九叩大礼。

乐无异简直惊呆了，连声音都有些不稳：“夷则你……你今天……”

“乐兄不是要我坦率一些？”夏夷则话里带笑，“我今日……感慨颇多。你应该会喜欢那里的，若有下次，我们一起去看。”

“喵、喵了个咪的这简直！”乐无异一把搂住了夏夷则，“夷则！我真喜欢你！真的！”

夏夷则埋首在他肩上，脸上带了一点红，语气却并不犹豫。

“我知道。”

他顿了片刻，又补充一句。

“我也是。”

 

C-1

“阿嚏——！喵了个咪的怎么这么大的雨！”

乐无异躲在便利店檐下，抱着双臂哆哆嗦嗦。

这天气就跟做俯卧撑似的说降温就一降二十度，还下雨！喵了个咪的冻死人了连便利店里的伞都卖光了！

怎么办……雨看上去不像是一时半会儿能停的样子啊……

他脑海里已经开始描绘自己冲进大雨跑回寝室之后被感冒病毒击倒的悲惨生活，却突然发觉有人在面前停了下来。

高而瘦的少年打着一柄甚是宽大的黑色雨伞路过便利店门口，看到乐无异身上有Z大校徽的T恤，停了下来。

“你好，我也是Z大的，你是要回学校吗？”

“对呀！”

乐无异瞬间眼睛就亮了。

“那……”声音清冷，眉目干净的青年向着他露出一个礼貌的笑容。

“要不要一起？我的伞足够大。”

 

天高地广，而他们终将相遇。

乐无异和夏夷则，是彼此的命中注定。

 

END